思伦发心思敏捷,自然是知道,袁天义将他们请到这里来,必然不是请客吃饭这么简单,定然是有了十分周密的计划。
袁天义说道:“我在云南和中原有些信徒,这个你们已经看到了,接下来,还需要我们通力合作!”
这个高脚楼之中,一个针对于云南的图谋就这么诞生了,并且迅速的展开了行动!
新年刚过,空气之中,还弥漫着火药纸张香烛的味道,满大街的红符对联,彰显着今年的喜庆。
可沐晟的心情却并不好,这个年,他过得不好。应天的阴霾一直环绕在他的心头,他心中一直在煎熬,一方面有对父兄的深深担忧,一方面又有对未知未来的不安!
建文五年(原洪武二十六年),正月初六。
沐晟正在园中练剑,以此来消磨心中的焦虑,一旁的陈以循就在那里默默看着,看起来十分淡定!
“二公子!”
一个侍从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沐晟剑锋一转,削掉了那侍从一缕头发,那侍从看着自己脖子处的剑尖,咽了一口口水,冷汗都流了下来!
“不是说了,我练剑的时候不要靠近吗!”
沐晟挽了个剑花,将剑入鞘,问道:“何事?”
那侍从这才醒悟过来,忙说道:“有京城来的人,说带来了侯爷的信!”
沐晟大喜,这是不是就意味着父亲他没事儿?于是快速的问道:“那人在哪?”
“正在前厅!”
沐晟快步往前厅走去,连随身的佩剑都没有拿走,陈以循连忙捡起来,小跑跟了上去!
二人行至前厅,便见一人破衣烂衫,正拿着勺子,狼吞虎咽的扒拉大米饭,蓬头垢面,看起来跟要饭的一样!
不过这人看到了沐晟之后,立刻变得激动了起来,连忙跪了下来,几乎就要垂泪,膝行往沐晟的方向而来,这让沐晟心中一阵感动,立刻上前扶住他。
“二公子啊!”那人控制不住,泪水落了下来,死死抓住沐晟的手臂,泣不成声!
沐晟顿时心凉了一大截,连忙问道:“可是京中…京中出了什么事吗?”
那人抹着眼泪,说道:“侯爷,侯爷他,没了!”
沐晟的脑子轰的一声,仿佛被重锤击中,整个人都呆住了,身体晃了晃险些摔倒。
陈以循眼疾手快,赶紧扶住了他。
沐晟的嘴唇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中的光彩瞬间黯淡下去,只剩下无尽的悲痛与茫然。
“这...这怎么可能?”沐晟喃喃自语,这几天,他越发相信,先前的消息是个流言,心中还残留这些许希望,可如今,都破碎了。
他紧紧抓住报信人的肩膀,用力摇晃着,“你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父亲他是怎么死的,说,详细的说!”
报信人被晃得头晕眼花,但还是强忍着说道:“二公子,侯爷他是被朝中的奸臣害了。那些人在皇上面前进谗言,诬陷侯爷谋反,皇上听信了他们的话,就下旨...下旨将侯爷赐死了。”
“还派了李景隆来剿灭二公子,二公子,还请早做准备吧!”
“父亲!”
沐晟悲呼一声,他双手抱头,身体也颤抖着。
陈以循在一旁看着,心中也是一阵酸楚,他转头看向那个报信之人,说道:“你是何人,说这些话,可有凭据?”
报信人忙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还有一块玉佩,双手递上,说道:“这便是侯爷临死前写下的信,信中交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沐晟颤抖着接过信,手如筛糠一般,展开信笺,目光快速扫过信件,上面说,张紞连续两份六百里加急,连续送往应天,但第一份被劫走,上面痛斥沐晟随意调动军队,没有与张紞商量,这封信被劫走,对方身份不明。
第二份就说是沐晟想要造反,占据云南,自立为王,所以才截杀了铺司,想要防止消息走露。
沐英还说,这大概是朝廷的计谋,目的就是为了剿灭沐家,当今陛下全然变了一个人,对众臣众将猜忌甚深。又在詹徽、姚广孝等奸臣的蛊惑之下,就要处死他们父子。
“我写下此信,不知吾儿能见否,见之则我不在人世久矣!”
那熟悉的笔锋却像是一把把利刃,割着沐晟的心,他擦擦眼泪,看了看陈以循。
“是侯爷的笔迹,不过这玉佩,公子,你可记得?”陈以循在沐家多年,自然是认得沐英的笔迹,但是那玉佩属于是私人物品,他还真不知道是不是沐英的。
沐晟看了看那块玉佩,不由得又增添了几分悲伤,说道:“确是我父之物!”
有了亲笔书信,还有随身玉佩在手,可陈以循还是谨慎的看向了那个报信人,问道:“你是何人?何方人士?何时待在侯爷身边的?”
那报信人也是擦擦眼泪,说道:“小人名为福生,原为江南人,后来移民到此,侯爷北上之时,带去了许多礼物,我便是运送礼物的劳役。侯爷被软禁京城,旁人并不得见,不过大公子聪慧过人,将此信给了小人,小人出城门之后,便听到侯爷去了!”
他说着,泪水又滴了下来。
陈以循突然大喝一声,拔出刚刚沐晟的佩剑,抵在那个报信人的喉咙上,轻轻一蹭,便已经刺破了皮肤,说道:“就你这个伎俩,还想骗我,我早就看出来你有问题,说,是谁派你来的?”
福生睁大了眼睛,说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为何要怀疑我,二公子不信我,要杀了我不要紧,但还是需要立即防备,李景隆的前沿部队,应该也要到了。”他说完这句话,就闭上眼睛,引颈受戮。
陈以循见他这个样子,也就放下了剑,叹了口气,问道:“侯爷可还有话带给你?”
福生说道:“大公子说,让二公子在云南自保,万万不可对抗朝廷,保住沐家血脉!”
陈以循貌似也相信了,他对着福生挥了挥手,说道:“下去休息吧!”
“是!”
福生离开了不久,陈以循一边安抚沐晟,一边让人查探福生的跟脚,却没有发现什么问题,这才确定消息无误。
“奸臣!”
沐晟又看了两遍信件,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两个字,他的双眼通红,宛如燃烧的火焰,“为人子者,明知父仇怎能不报!我定然让这些人付出代价!”
陈以循皱着眉头,沉思片刻后说道:“二公子,此时切不可冲动。如今我们在云南,虽有精兵数万,但与朝廷相比,仍是悬殊。况且,皇上听信谗言,若贸然行事,不仅难以报仇,还会连累云南百姓。”
“不错,眼下就需要统一战线,将云南握住手中!”沐晟站起身来,说道:“以循,劳烦你写一封《讨奸臣檄文》,传遍云南全境、三宣六慰,另外再招募兵勇,与我北上勤王,清君侧!”
陈以循的眼睛露出精光,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拱手说道:“公子放心,我这就写!”
陈以循领命后,立刻着手撰写,他文思泉涌,笔锋犀利,将朝中奸臣的恶行一一揭露,为沐英鸣冤叫屈,同时表明沐晟北上勤王、清君侧的决心。
檄文写好后,沐晟仔细审阅,觉得字字句句都戳中了奸臣的要害,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随后,这篇檄文,先是在城中传播,随后仅仅两日,迅速的扩展到了云南全境。云南全境的军民,看到朝中竟然有奸臣作乱,杀死了沐侯爷,实在是让人义愤填膺。
全境反抗潮流热烈!
沐晟切断了与外界的驿道,封锁云南全境,开始积极的准备与即将到来的李景隆死磕。
...
话说,正月初八这一天,李仁带着自己手下的一百人,风尘仆仆的来到了富源,在往南走,就会进入云南境内了。
他们这一行人,深切领会到了这边的山路,高原,实在是不好走,为了提高行军速度,还没有携带太多的食物,一路上都在啃干粮,这让一直一日三餐,餐餐有肉的东宫六卫,嘴里都淡出来鸟了。
周围山壁之上,不时有些小动物经过,看的有士兵舔了舔嘴唇,说道:“千户大人,咱要不要打点猎物,已经走了这么多天了,要不要休息休息?”
李仁一听这话,顿时怒不可遏,骂道:“你玛德饿死鬼投胎?嗯?嘴这么馋,好意思说自己是东宫六卫?”
“都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踏马的,现在用着你了,说苦说累了?嫌条件艰苦?你踏马也配当个兵!不是个爷们儿,你裤裆里吊的那二寸肉没让你有点出息?干脆割了给你解解馋!”
李仁的嘴就跟淬了毒的机关枪一样,对着那士兵就是一顿输出,各种污言秽语、新奇花样输出个不停,听着周围士兵哈哈大笑。
那被输出的士兵,连忙说道:“我就这么随口一说,随口一说!”
“随口一说?”李仁突然说道:“王大力!”
那被输出的士兵立刻站直了身子,说道:“有!”
李仁拿着枪托顶了顶王大力的肩膀,说道:“看来这几天的赶路太轻松了是吗,你,跑步前进,查探前面五里的情况!再跑回来跟我汇报!”
王大力心中一苦,好家伙,这野味没吃上,还要多跑十里路。
什么查探情况,这都是在大明境内,难不成还有人埋伏不成?分明就是体罚啊!但他也就只能心里嘀咕几句,也不敢违抗命令,只能咬着牙,开始跑步前进。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蜿蜒的山路上,其他士兵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都纷纷笑道,让你小子嘴贱!
李仁看着王大力远去的方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对着其他士兵说道:“都给我精神点,别以为这是出来游山玩水。要是掉链子,到时候有你们好受的。”
“都把你们的眼皮子放的长远一点儿,云南是沐侯爷的驻地,多年来治理的十分富饶,到了地方,还缺你们两口吃的?”
士兵们听了,都纷纷挺直了腰杆,整理好自己的装备。
突然有一个士兵说道:“将军,咱路上不是听说沐侯爷死了吗?”
李仁转过去,又骂道:“吴老二,你脑子里是浆糊吗,沐侯爷要是没了,咱来这趟干什么,你跑步前进,和王大力那个一起!”
吴老二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让你嘴贱,让你嘴贱。但还是应了一声儿,开始往前跑去,追赶王大力。
可是他才刚开始跑,远处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王大力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脸上带着些惊慌的神情。他跑到李仁面前,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好半天才说道:“千户大人,前面...前面有情况!”
李仁心中一紧,连忙问道:“什么情况?快说清楚!”
王大力定了定神,说道:“前方有一支军队,枪口对着这个方向,应该来者不善!”
“对方拿着枪,就是这个枪?”李仁指了指自己手中拿着的枪支,对着王大力询问道。
王大力点了点头,却让李仁松了口气,说道:“你小子也不看的清楚一点,动动脑子,全天下,拿这种火器的,只能是咱大明的军队,瞧你吓得那个样子!”
是友军,可能是云南当地的卫所,这是李仁的第一个想法,他刚想对下令前去看看,就听到了前方一阵响动,像是有上百人快速的逼近,随后就是唰啦唰啦的上膛声音。
一听到这个声音,在场所有人,包括李仁迅速的卧倒,枪支上膛,警惕的看向了前方。果然一支五百人左右的军队,端着枪过来了,看着旗号,是云南本地的卫所。
“别开枪,是自己人!”
李仁看向了对方为首的一位将领,那人他不认识,但最起码应该和他是平级,他说道:“你们是哪方面的,我们是钦差李景隆的麾下前锋,前来调查铺司被屠一事,这是我们的身份及调令,还请带我们去见沐晟将军!”
“李景隆的兵?包围他们!将他们全部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