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江尘羽将陆悠云轻盈的身躯横抱而起的瞬间,那具仿佛被时光凝固的娇躯,竟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尽管江尘羽早已将自身天魔之体淬炼至圆满,内蕴的魔气被彻底驯服、收敛,即便是张无极那等出身驱魔世家、灵觉敏锐至极的顶尖天才,也无法通过近距离接触察觉分毫。
然而,他身上的无形威压,依旧让这位沉睡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公主感知到了某种源自本能的压力与悸动。
察觉到怀中女子那微弱的抵触与紧绷,江尘羽的眉头几不可见地微微蹙起。
一个意识清醒、全力配合的对象,与一个在潜意识层面仍在抗拒的患者,治疗难度截然不同。
尤其对于灵魂修补这等精细至极的操作,任何一丝不协调都可能事倍功半,甚至引发不必要的风险。
他沉吟了不到一息,便做出了决断。
只见他空着的另一只手抬起,食指与中指并拢,在那位昏睡美人光洁的额头上,不轻不重地弹了一记。
随着“啵”的一声轻响的响起。
下一刻,陆悠云那原本在深层昏迷中仍残存着一丝微弱自我保护的意识,如同被掐灭的烛火,瞬间彻底沉寂下去,陷入了更无防备的绝对昏迷状态。
望着女儿白皙额头上那迅速浮现的、带着些许红晕甚至微微鼓起的小包,一旁紧张注视的陆千秋,眼眸中的几分羡慕顿时消散了几分。
她之前还在心底感慨这位仙使手段虽强横,对待自己时却还算得上“温柔”,至少过程虽有冲击,结果却是极好的。
但现在看来……
这位仙使阁下,似乎也并非总是那般有耐心,行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直接。
江尘羽却对陆千秋微妙的眼神变化视若无睹。
待确认陆悠云已彻底失去所有意识,身体完全放松下来,如同最完美的空白画布后,他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治疗正式开始。
与治疗陆千秋时单点接触不同,江尘羽将一只手掌的掌心,轻轻覆在少女纤细如玉的眉心灵台之处,那里是灵魂与外界的交汇点。
而他的另一只手,则同时按在了少女平坦光滑、毫无赘肉的小腹丹田气海之上。
察觉到陆千秋眼中一闪而过的疑惑,江尘羽主动开口,语气平淡地解释道:
“殿下体质先天有亏,灵魂的虚弱与此亦有关联。
我便顺带着,为她梳理一番经络,温养其先天元气,固本培元。
灵魂与肉身相辅相成,根基稳固,这于她日后恢复与修行,皆有裨益。”
闻言,陆千秋眼眸中顿时浮现起浓浓的恍然与更加深切的感激。
她连忙冲着江尘羽再次微微躬身。
她深知,对于仙使这等存在而言,或许这只是“顺手”之举,但对于她们而言,这等调理先天根基的机会,无疑是可遇不可求的天大机缘!
……
心神沉静,江尘羽正式开始为陆悠云进行灵魂层面的治疗。
与治疗其母陆千秋时,需要以强横精神力强行冲破、梳理其多年形成的魂力淤塞与抵抗不同,治疗陆悠云,过程在某种意义上反而显得更为“简单”直接。
虽然陆悠云灵魂本源的缺失程度远比陆千秋严重,那残破的魂体如同一个布满裂痕、缺失了关键部件的精致瓷器,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
但对于江尘羽这等拥有入微级精神力操控、对灵魂本质理解极深的存在而言,修补一个几乎没有自主意识抵抗的、“静止”状态的残魂,其技术难度反而降低了。
就像修补一件静止的古董,远比修补一件正在剧烈运动的物品要容易得多。
加之陆悠云本身魂力总量远逊于其母,如同一个小池塘与一片湖泊的区别,对于江尘羽那浩瀚如海的精神力而言,引导和填充起来,反而更加得心应手,精细操作的容错率也更高。
他分出一缕细若游丝、却凝练无比的神念,小心翼翼地探入陆悠云那如同混沌初开、黯淡无光的精神世界。
这里没有风,没有光,只有无数破碎的、如同星辰碎片般漂浮的记忆光点和一团微弱得仿佛随时会熄灭的、代表着陆悠云本我意识的灵魂之火。
江尘羽的神念如同最灵巧的织女,开始捕捉、引导那些破碎的记忆光点,将它们缓缓归位,融入那团微弱的灵魂之火中。
同时,他以自身精纯无比、蕴含着生机的本源魂力为丝线,开始一丝一缕地编织、修补那灵魂本源上的巨大“缺口”。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需要无比的耐心与精准,不能有丝毫差错。
他的精神力化作无数微小的光点,如同萤火虫般萦绕在那残魂周围,一点点填补着虚无,重塑着形态。
然而,在即将完成最后一步,准备将那修补完好的灵魂彻底激活、使其恢复完整功能时,江尘羽心念微动,动作稍稍停顿。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
‘若是让她立刻恢复如初,展现出完整的灵魂力量,固然能彰显手段,但也少了些制约。’
一念及此,他立刻改变了策略。他继续完成了灵魂的“物理”修补,但在那新生的、完整的灵魂核心深处,悄然布下了一道极其隐晦、与陆悠云自身灵魂波动几乎融为一体的禁制。
这道禁制并非伤害性质,更像是一道无形的“锁”和“过滤器”。
在禁制的影响下,陆悠云的灵魂在自我感知上,依旧会觉得自己有所“残缺”,并未完全恢复。
同时,灵魂的部分功能,尤其是与某些深层潜力、过于强大的天赋直觉相关的部分,并不会立刻彻底解锁,而是处于一种半沉睡的“缓存”状态。
这道禁制并非永久性的,它会随着时间推移,以及陆悠云自身灵魂之力的自然温养与成长,而一点点松动、瓦解。
估摸着,在二十年左右,或者更短的时间内这道禁制便会彻底消散。
而届时,禁制消散时释放出的、被暂时储存和精炼过的能量,以及那“破而后立”的灵魂感悟,反而会化作一股精纯的助力,反哺陆悠云自身,给她带来一个不小的机缘,助其灵魂力量更上一层楼。
这既是留一手,也是一份延迟兑现的“礼物”。
……
当江尘羽缓缓收回双手,那笼罩在陆悠云身上的淡淡灵光也随之隐去。他冲着一旁紧张得几乎不敢呼吸的陆千秋,微微点了点头。
就在他点头示意的瞬间,仿佛某种无形的桎梏被打破,床榻之上,那沉睡多年的绝美公主,纤长浓密的睫毛如同蝶翼般剧烈颤动了几下。
随后,少女那双紧闭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眼眸,缓缓地睁了开来。
或许是沉睡太久,骤然恢复意识,她的眼神还带着初生婴儿般的懵懂与迷离,视线没有焦点,只是茫然地映入了江尘羽的身影。
即便是在这种意识尚未完全清醒的状态下,当她模糊的视线捕捉到床边这个陌生的、气息深邃的男子时,一种本能的警惕依旧从她眼底深处浮现。
这还是在江尘羽容貌俊美无俦,气质超凡脱俗,极为符合她潜意识审美的情况下。
若是换做一个相貌丑陋、气质猥琐之人,恐怕陆悠云此刻已经凭借本能,抓起手边任何能触及的物品,进入战斗状态了!
“悠……悠云?!”
望着那双如同黑曜石般美丽的眸子,陆千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用力揉了揉眼眶,甚至在无人察觉的袖中,悄悄掐了自己一下,尖锐的痛感告诉她,这不是无数次午夜梦回时的幻影!
她的美梦,竟然真的成真了?
巨大的喜悦冲击着她的心房,让她几乎要喜极而泣。
但她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帝王,强行压下几乎要失控的情绪。
她没有立刻扑上去,而是深吸一口气,缓步走到床边,俯下身,用尽可能轻柔的声音,试探着询问道:
“悠云,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听到这话,陆悠云初时眼中掠过一丝极其古怪的神色,仿佛在疑惑自家母皇怎么会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
她就算睡得再久,睡得再沉,也不可能一觉醒来就把含辛茹苦把自己养大的亲娘给忘了吧?
然而,就在她意识逐渐清晰,试图调动记忆,思考自己为何会躺在这里,为何母皇会如此问话时,那被尘封了许久的、如同潮水般的记忆碎片猛地涌入脑海。
那漫长的黑暗、无边无际的孤寂、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的挣扎、母皇日渐憔悴的面容和那双总是含泪望着自己的眼睛……
她没有丝毫犹豫,猛地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了床边的陆千秋,将自己带着泪痕的脸庞深深地埋进了母亲那温暖而柔软的胸怀之中。
压抑了太久的恐惧、委屈、无助,化作了低低的、如同小兽呜咽般的抽泣声,肩膀微微耸动着。
看到这母女相拥而泣的一幕,江尘羽的眼皮微微跳动了一下,非常识趣地、悄无声息地将身体向后挪了挪,将空间完全留给这对劫后重逢的母女。
过了一会儿,陆悠云的哭泣声渐渐止歇。
她似乎这才完全回过神来,从母亲怀中抬起梨花带雨的脸庞,用依旧带着水汽、却清澈了许多的眸子,望向旁边那个气质非凡的男子。
她并不傻,昏迷前最后的记忆与醒来后身体的轻松感、灵魂深处传来的暖意,都清晰地告诉她,是这个人,将她从那个冰冷、黑暗的囚笼中拉了出来。
“娘亲,这位先生是……?”
她的声音还带着哭泣后的微哑,却仍然清脆动听。
陆千秋连忙用手帕拭去女儿脸上的泪痕,语气中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与恭敬介绍道:
“他啊,他是‘钰仙人’座下的仙使,江尘羽阁下!
也是仙使阁下出手,才将你治好的!”
“钰仙人?钰仙人又是……”
陆悠云眼中闪过一丝困惑,她沉睡太久,对于外界的信息一无所知。
江尘羽闻言,摆了摆手,语气平淡地说道:
“陛下,长公主殿下既已苏醒,在下便算完成了初步的承诺。
剩下的时间,就留给你们母女好好团聚吧。”
他话锋一转,目光再次落到陆千秋身上,虽然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提醒:
“不过嘛,希望在你们团聚之后,陛下能好好考虑一下,该如何履行在下之前开出的那些条件。
我希望,能看到羽殇帝国的诚意。”
说完这番话,他也不等陆千秋母女回应,身形便如同融入空气中一般,缓缓变淡,最终消失在原地,只留下淡淡的余音,朝着自家诗钰小萝莉所在的方向而去。
“娘亲……您,您答应了他什么条件?”
陆悠云何等聪慧,立刻从江尘羽那平淡却隐含强势的话语中,以及自家母皇那瞬间变得有些凝重的神色里,察觉到了不寻常。
她的眼皮不由得轻轻一跳。
直觉告诉她,那位仙使与自家母皇之间的关系,绝非简单的医患或者上下级,甚至那位仙使的地位,似乎隐隐还在母皇之上?
陆千秋看着女儿清澈而带着探寻的目光,沉吟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简略地将自己为了救治她们母女、为了帝国未来,而答应下的那几个堪称“丧权辱国”的条件说了出来。
她已做好了被女儿质疑、甚至斥责的准备。
然而,出乎陆千秋的预料,陆悠云听完之后,脸上并没有出现愤怒或者指责她“卖国”的神情,反而是一片异常的平静。
她缓缓坐直了身体,虽然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却锐利起来,轻声分析道:
“娘亲,您这样抉择是对的。”
她握住母亲的手,语气坚定。
“在面对如此绝对的力量差距时,选择硬抗,无疑是螳臂当车,只会给帝国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认清现实、选择服从的同时,尽可能地利用这份‘关系’,为羽殇,为我们自己,谋取到最大限度的生存空间与发展利益。
那位仙使既然提出了条件,也给予了回报,说明他并非纯粹的掠夺者,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