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栓柱立刻停下,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呜——呜——
风声穿过光秃秃的树林,发出凄厉的呼啸。
但仔细分辨,在那风啸的间隙里,似乎真的夹杂着一丝断断续续的“呜呜”声。
那声音飘忽不定,时而像极了女子压抑的悲泣,时而又像是狂风钻过某个狭窄树洞时发出的空洞回响,在这荒山野岭,漆黑雪夜之中,显得格外瘆人。
栓柱皱了皱眉,握紧了手里的火把,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照了照,除了摇曳的树影和漫天飞雪,什么也看不见。
他咽了口唾沫,壮着胆子,声音刻意放大,似乎想驱散这诡异的气氛:“瞎寻思啥!就是山风刮得太猛,树影又晃得跟鬼爪子似的,自己吓唬自己!别把风声当哭腔!”
说来也怪,他这一嗓子吼出去,那隐隐约约的“呜呜”声,竟然真的渐渐低弱下去,最终融入了风声里,再也分辨不出了。
李狗剩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脸色依旧苍白。我们继续前行,但气氛明显更加凝重了。
没走几步,李狗剩又是一声低呼,差点跳起来,指着前面的雪地:“脚……脚印!地上有脚印!”
我们立刻凑过去,借着火把的光,果然看到雪地上有一串新鲜的脚印,从旁边的林子里延伸出来,横穿过我们前方的山路,又没入了另一侧的黑暗中。
这脚印比成年男子的脚要大上一圈,形状也有些怪异,五个脚趾的印痕特别深,尤其醒目是,在几个脚印的凹陷处,竟然沾着些许已经冻得发黑的黏稠血迹!
栓柱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娘,这啥玩意儿留下的?”
我蹲下身,没有贸然用手去碰,而是抽出腰间的桃木剑,小心翼翼地拨弄了一下脚印边缘的积雪。
触感冰凉坚硬,那积雪非但没有因为踩踏而融化,反而凝结着细小的冰碴,透着一股不正常的寒意。
“脚印里的雪没化,反而结了冰碴,带着阴煞之气……但这形状,不像是人,更不像是那黑僵的。”
我沉吟道,黑僵身体僵硬,跳跃前行,脚印不该是如此连贯的行走痕迹。
“看这爪印和血迹,更像是某种大型的野兽,比如……黑瞎子(黑熊)或者受了伤的野猪,而且,它可能接触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或者……被那黑僵伤过。”
这个推断让李狗剩更是害怕,牙齿都开始打颤。
我们更加警惕,沿着山路继续向上。
雪越下越大,火把的光芒在风雪中显得愈发微弱。
又艰难地前行了约莫一里地,前面出现了一个狭窄的山口,两侧是陡峭的山崖,岩石和树木在夜色中呈现出各种扭曲狰狞的形状,那就是卧虎岗的入口了。
山口处的树木长得尤其歪歪扭扭,光秃秃的枝桠在风雪中疯狂摇曳,投射在地上的影子张牙舞爪,真的如同无数鬼怪伸出的利爪,要将过往的生灵拖入黑暗。
走到这里,李狗剩彻底走不动了。他像是被钉在了原地,浑身抖得像筛糠,脸上毫无血色,死死地盯着那黑暗的山口,猛地向后缩去,一屁股坐在雪地里,带着哭腔喊道:“不……不走了!俺不走了!俺爷爷说过!这卧虎岗山口……晚上有……有山君的伥鬼!活人晚上过去,会被抓去当点心的!俺不去!打死俺也不去了!”
栓柱见状,又急又气,上前用力想把他拽起来:“啥山君伥鬼?那都是老黄历了!再说,那都是树影晃的!你自己看看,像不像?你忘了村里还等着咱们回去呢?王老五还躺着呢!你这时候怂了,对得起大家吗?”
李狗剩却像是魔怔了,拼命摇头,双手死死扒着地上的积雪,眼泪鼻涕一起流了下来:“俺不管!俺不管!俺就是怕!俺……俺还没娶媳妇呢……俺不能死在这儿……”
眼看栓柱的劝说他根本听不进去,我叹了口气,知道单纯的鼓励和斥责已经没用。
恐惧已经压倒了他的理智。
我走上前,没有再去拉他,而是从怀里缓缓掏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安神符”。
这符并非胡七太爷画的,但也是我依照仙家传授之法精心绘制,蕴含宁静心神的力量。
我指尖夹着符纸,口中默念安神咒,随即手腕一抖,将符纸“啪”地一下,稳稳地贴在了李狗剩的额头上。
李狗剩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愣,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感觉额头上接触符纸的地方传来一股温润的热流,那热流并不灼人,反而像是一股暖泉,缓缓流入他几乎被冻僵和恐惧填满的四肢百骸,让他狂跳的心脏渐渐平复了一些,脑子里那嗡嗡作响的恐惧噪音也减弱了不少。
“狗剩兄弟,”我看着他惊魂未定的眼睛,声音平和而有力,“这是胡七太爷赐下的‘安神符’,能定魂护魄,驱散邪魅干扰。有它在,寻常的山精野怪不敢近你的身。你若实在害怕,就跟在我后面,闭上眼,抓紧我的衣角,只听我的指令行动,一步也不要离开。我保你无事。”
李狗剩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额头上那张微微发热的黄符,又看了看我沉稳的眼神,以及旁边虽然着急却依旧可靠的栓柱,内心的天平终于再次倾斜。他深吸了几口冰冷的空气,带着浓重的鼻音,艰难地点了点头:“那……那俺……俺跟在你后面……张师傅,你……你可一定看好俺啊……”
“放心。”我将他拉起来,替他拍掉身上的雪。
调整好队形,我打头,李狗剩紧紧抓着我的后衣角,闭着一半眼睛,栓柱断后,我们三人终于踏入了那被黑暗笼罩的卧虎岗山口。
刚一进入山口,仿佛穿过了一道无形的界限,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几分,风雪声也变小了,一种更深沉、更压抑的寂静笼罩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