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里的考核已经告一段落，你们对自己的成绩满意吗？！”
“满意。”
“我听不到！”
“满意！！”
“很好。”
林天站在台阶上，目光从上方扫过操场上一个个晒得黝黑、汗水未干的面孔。
喊满意，不够，要从喉咙喊进骨头里，震得耳膜嗡嗡响，才算圆满。
“满意不是终点，咱们的目标也不局限小小侦察连。”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柔和：“今天回去的任务，每个人好好睡一觉，做做白日梦。”
“畅想一下未来的模样。”
“总之，以后。”林天一字一顿，“红色英雄侦察连，不能再躺在过去的功劳簿上吃老本。”
下面，有人抿了抿嘴角，还没来得及出声。
沈敬元向前一步发问：“连长，那我们的连旗……保住了吗？”
林天低头看了他一眼，眼里划过一丝迷茫，很快回神。
他们撑不下去的时候，他把连旗插在训练场中央，告诉他们，身后千千万万的前辈都在看着。
想不成为最后一批，就得爬起来。
没有人放弃。
效果极其显着。
坚持不下去也逼着自己坚持。
林天那段时间，每天只在训练场转两圈，不带训。
在有人偷懒的时候去捉捉懒虫，偶尔给他们上个眼药。
师从明哲，上嘴唇碰上下嘴唇，必有一人破防。
他这么厚脸皮，绝对不能是他。
于是，苦的只能是这帮弟兄。
此刻，林天慢条斯理地抬手，从身侧提起那面连旗，声音铿锵有力：
“保住了，当然保住了，今天旅长都亲自来看你们的考核，再保不住，我就带你们去旅部声讨！”
“努力从不会白费，我相信，这一个月的训练，你们也有不一样的感觉。”
“我每次把身上的力气榨干，都会有种成就感。”、他顿了顿，声音变得缓和，“咱们都是一样的人，我相信你们，也感受到了。”
他说完，缓缓把连旗高举过头：“恭喜你们，迈过了艰难的一步。”
“从今往后，红色英雄侦察连，仍然是红色英雄侦察连！”
话音落下，意料中的掌声与欢呼没有响起。
台下鸦雀无声。
林天皱起眉，眼前七十张脸，无一露出喜色。
个个目光呆滞，呆愣的看着他。
等几个排长反应过来鼓掌时，手下兵才有反应。
像是被丧尸榨干了血，人都是木的。
他下意识地看向邓柏，指导员的神情也和他们没两样。
林天心里咯噔一下。
这不对。
他承认他有点慌了，不明白为什么这样。
和别的侦察连的成绩对比还没有出来，不过和自己比，已经进步了很多很多。
尤其出枪的时候，眼里有目标了，有使命感了。
可现在，明明已经结束，明明该庆祝，为什么一个个像刚从战场上捡回条命？
林天陷入短暂的沉默。
他又歪头，看了下邓柏的脸色。
邓柏见他没再说话，像是从恍惚中醒来，接过了话头：“今天大家辛苦了。我已经吩咐炊事班加餐，几个硬菜，一定要让你们吃得畅快。”
“现在，回去洗个脸，好好吃一顿，把脸上的泥洗干净。”
“干干净净的，迎接明天。”
“解散！”
解散也是很平静的散了，各个神情依旧平淡，甚至没有人说话...
从林天的视角看过去，只能看到他们的寸头。
平白多了几分忧郁的滋味。
晚饭时间，林天只用了三分钟解决。
筷子一放，他起身快步离开食堂，没有做任何解释。
邓柏看着众人的样子，摇了摇头，连饭也不想吃了，跟着走回办公室。
两个主官走了，食堂的气氛好似才轻松了些。
听见里面人好像在打电话，邓柏愣了下神。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声音，像是在打电话。
邓柏站了几秒，神情一顿，转身离开。
......
“喂？哪位？快点说，我时间不多！”电话那头，一听就惹人烦的语气。
林天冷哼一声：“别装，我知道你这会儿闲得很，饭早吃完了，肯定又在阳台抽烟吹风。”
“别说什么‘没空’这类借口。”
电话那边，明哲皱了下眉，听着这小子的声音，差点直接挂掉。
“林天林大少爷，你能不能放过我？军校的时候就不说了，你现在是中部战区的人了。”
“要不要我给你把保密协议念一遍，你这频繁往来，要受监控的知不知道。”
“我好不容易回趟家，这点时间您高抬贵手，放过我老人家好吧。”
他翘着二郎腿，把窗户推开，点了一根烟，又打开了风扇。
儿子被带去上早教课，小家伙连话都不会说，先学会上课了，真是惨。
林天不依不饶：“少扯淡！这是私人电话，我没记错的话神剑也没有变态到这都管。”
“以前你们到苏省出任务找我帮忙的时候不说这话，现在嘴一张翻脸不认人是吧。”
他心情正不好，说话都带刺，“那行，你把上次从我家里顺的那几罐茶叶给我还回来，我到新部队去走走关系。”
还？那是不可能还的。
都到肚子里大循环了上哪儿还去。
“行行行，”明哲无奈，“说吧，又出啥事了？”
林天沉了口气，把自己调来侦察连后遇到的一桩桩事儿，一五一十全说了。
与其内耗自己，不如外耗别人。
其实这事问别人也行。
就是他有点不好意思，说白了他不太明白这些兵的脑回路。
一天是队长，他还是在神剑那边又没有脱离，那就还是他队长。
听完，电话那头爆发出一阵毫无节制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天气得咬牙：“笑你个头，能不能正经点！”
明哲咳了两声，勉强收起笑容，“你现在这状态，就像考上了博士的研究生，突然回来问我三加二等于几。”
“说实话……有点割裂。”
林天刚想反驳，明哲忽然正经了，“其实，我最近也在想，怎么铁头那么早就把你放出来了。”
“听你这么一说，这个决定很正确啊。”
林天眉头一皱：“什么叫‘这么早就放我走’？我不是楚主任推荐的吗？”
“是，也不是。”明哲顿了顿。
“你是我们那一批唯一一个没有基层带兵经验的。”
“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带过兵，像卢晨，只带了两年就调上来了。”
“许阳呢？选拔时还跟你形影不离，结果前不久，被扔到陆航，半年了，还没归队。”
林天一愣：“怪不得他整天忙得像个陀螺。”
明哲：“不用自我怀疑，我那个年纪，想得比你还多。”
“那是我...最不愿意回想的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