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
国防军事频道后的军事报道结束，整个侦察连三个排。
齐齐拿起小板凳，集合在宿舍楼底下。
林天拿着一沓表格，磨叽了半天，深吸一口气，才磨磨蹭蹭过来。
他用了好几个拖延战术，还是没逃过这关。
思想教育。
指导员的工作，这周交给林天了。
“同志们，不用那么紧张，坐下吧。”
“唰！”
像是装了定位器似的，全是装了钢板，嗖嗖坐下。
七十双眼睛，齐刷刷扫过来。
林天站在队伍面前，手里的表格像是块烫手山芋，翻了两下，叹了口气。
“行吧，那我……开始了啊。”他清了清嗓子，“今天这事儿，按指导员说的，是个谈心谈话。”
下面战士面无表情，只有几只蚊子围着脑袋转圈，嗡嗡地起了节奏。
林天扫了一圈，顿了顿，说：“这不是开会，不点名，不批评，咱就聊聊最近有没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
没人说话。
连蚊子都安静了一点。
林天站在队伍前，看着底下七十张“死鱼脸”。
他沉默几秒，啪地把手里的表格往腿上一拍。
“没人说是吧？那我点。”
“现在开始，每个班，两个缺点，必须说，编也得给我编出来。”
“别看天，别装睡，谁都跑不了。”
他话音一落，战士们下意识挺直了背，像是被电了一下。
“一班，先来。”
王兴浩张了张嘴，还想打个太极：“报告，我们班最近整体——”
林天一抬手，打断。
“说缺点，不说‘整体良好’，咱们不是搞考核总结，这是谈问题。”
“第一个缺点，我来帮你说，动作慢、反应慢，眼神比营部炊事班的猫都温顺！”
“训练场上哑巴一样，连喊个‘到’都气不起来。”
“第二个缺点你们自己说。”
一班愣了一秒，终于有人咬牙开口：“报告，协同不默契，有时候动作不统一。”
林天点点头：“很好，认账就是第一步。”
“这可是连队，一个班就十个人，天天大眼瞪小眼，还整上矛盾了。”
他继续扫视：“二班，别笑，你们第一个问题我昨天下午就看见了，散漫！
“走路带风是吹的，真跑起来，那风都得回头看你慢！”
“还有个啥问题，说。”
二班某士兵弱弱举手：“报告……物资管理有点乱。”
林天冷笑一声：“有点乱？枪油擦完了就完了，就大摇大摆放在那，等我给你捡啊！”
“说完了，三班！”
三班刚想说，林天抢先开炮：“你们问题最多我懒得听解释。先来两个。”
没人说话。
林天点名：“李志航，你说！”
“报告！晚点名有人迟到三次。”
“吴博？”
“报告！有人夜里偷吃泡面，被发现了还撒谎……”
林天猛地转头看向队伍，眉头一挑。
“谁？”
一片寂静。
林天也不生气，只是把表格翻回封面，拔出笔，唰唰唰写下：纪律还有问题了，意外收获啊！
一个班一个班的查过去，林天手下的本都没停下。
众兵这才恍然大悟。
闹半天连长这几天和他们培养感情，还是他们自作多情了。
林天：“我这个人奖罚分明，有什么说什么，我希望你们能学习我坦荡的作风。”
“坦白从宽，抗拒。”他突然勾起嘴角，“我的手段你们这几天应该领教过了。”
赤裸裸的威胁果然管用，一个个全冒出来了：
“连长，我检举，二班有人半夜偷偷摸摸拿别的班热水泡脚。”
“报告！三班训练时，有人用战术滚翻偷懒，直接滚出圈外装作‘战术脱离’。”
“还有，昨天下午，您不在，四班拿拿哑铃当枕头午睡，醒来还说是在做‘力量冥想’！
“......”
这些小问题每个军队都有，就是被这么一审查。
好家伙，一整页都差点没写下。
林天：“行了行了，够了够了，别说了，任务完成了。”
“啪！”
本子猛地合上，声音脆响。
一合上就开始算账。
林天拍了拍大腿，开始算账：“多大了？我问你们今年都多大了？”
“二十一……”有人声音轻飘飘地回。
他话一出口，旁边班长差点炸了，脸都青了。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非得撞枪口。
果然，林天听完，手指停在空中，愣了两秒。
“好，二十一。”他点头，“我在你们这个年龄……还没出生。”
顿了顿，他笑笑，“重要吗，不重要，年龄不是问题，时间不是距离。”
“在部队，你叫我连长，我叫你士兵，在外面，咱们都是同龄人....”
这话一出，全连战士心里齐齐翻了个白眼。
连长身上一点儿谦逊的风格都没有，他的事迹经过他自己不经意的渲染。
智商143，跳级上大学，一年就提干，上去就是龙防。
闭着眼睛默写都默写出来了，提这些纯属是给人家增加自信。
林天又回顾了“青春岁月”，顺便展望了“战斗未来”，等抬头看到邓柏那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这才把调子收回来。
林天正了正脸，“行，你们的反馈我收到了，各个班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提前跟你们通知一下，下周我会进行一次内务检查，别让我抓到。”
话说完，他一挥手：“行了，解散吧。”
众人惊异，这就结束了？
全连一愣，这就完了？
往常指导员的思想教育，一坐就是两个小时。
现在三十分钟不到。
“咳！”指导员重重咳嗽一下，让连里人定住了。
林天头一低，挠了挠，眼珠子乱转。
他是真不爱参加这种活动，太别扭了。
一群血气方刚的大老爷们，敞开心扉畅所欲言。
你说真聊开了，那也不能播啊。
最后，他叹口气，还是认了命。
“你们最近有什么烦心事，现在说出来，别憋在心里。”
双梓晨最先响应举起了手。
林天眼睛一亮，“说！”
“为什么连长只让我们自己找毛病，没有连里对我们的支持。”
“有啊。”林天回答，“这样，你们想要什么，给班长说，然后周一开会，班长反馈到连部。”
“我能解决的都给你们解决。”
“那不能解决的呢？”有人追问。
“那我想尽办法给你解决啊。”林天理直气壮，眼神都不带闪的。
全连一听，乐了。
气氛这才慢慢松下来，有人开口，有人点头，话题像水一样流了起来。
他一个人，就抵一个排。
像一根针，把这团死结捅开了。
主导着整场谈话，战士还觉得连长人很好，和他们没有距离感。
事实上也没有，战术手段和战略规划是两个概念。
都是战友，年龄相仿，活动范围小，训练强度又大，心思相对直率。
军校那些“老帮菜”都轻轻松松，这些“小嫩芽”。
手到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