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翻翻，再翻就滚出去！”
苏家老宅的卧室里，许雪卉被吵得脑仁发胀。
她躺在柔滑的真丝被下，整个人被一阵翻身声搅得心烦意乱。
“老婆，你也没睡啊？”
林志辉一愣，睁开眼，满脸无辜，“今天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睡不着。”
许雪卉皱了皱眉，灯下那张精致的脸跟着阴沉下来。
她原本想开口再骂两句，又咽了回去。
因为她也失眠了。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焦躁。
她翻身坐起，抱着胳膊，语气带着几分分析的冷静：“回来这几年，我爸妈、你爸妈身体都好好的。
大哥二哥天天混在生意场上，生意一扩再扩。
咱俩也没闲着，我打牌、你钓鱼，小日子过得挺实在。”
她顿了顿，眉心又拧得更紧：“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林志辉看着她，眼神闪了闪，心里那根弦悄悄绷紧。
上一次他老婆这么一本正经地‘分析问题’，还是前年抗震救灾的时候。那次是国家大事；
他们这个小事儿他操心，大事儿老婆拍板钉钉。
这次，是夜半失眠。
最关键的是，林志辉从她的口气中，感受到了和自己一样的感觉。
向来注重美容觉的卉卉女士今夜都不能安稳入眠。
这让林志辉心中涌现出不太好的想法。
“你说……”林志辉犹豫地挠了挠头，语气小心翼翼，“会不会是部队那边——”
“呸呸呸！摸木头！”
许雪卉话没等他说完，已经一骨碌坐起，啪地拍了一下床头柜，“不会说话就闭嘴！”
许雪卉一下就从床上起来了，非要林志辉按她说的做，最后还在地上跳了三下才算完。
“肯定不会有事儿的，天天在中部战区，就算有敌人打过来了，他也会很安全！”
说是这么说，许雪卉口中的慌乱掩饰不住。
她们夫妻二人那么爱玩的人，一听说儿子当兵了，当官了，成军官了。
不出国了，学会拾起不多的责任心了。
两个人，当然主要是林志辉，把家里照顾的井井有条。
照顾的林老爷子现在看见他都烦的往出赶。
提到儿子，两人都安静了。
他们背靠背躺着，卧室里的灯光柔和而沉闷。
窗外的风拍打着窗棂，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一个月没消息了。
上一次收到儿子的汇报，还是过年的时候。
现在将近一个月没有消息了，他又不是小兵，没有手机。
林天是个乖孩子，会定时给家里报平安。
如今，这平安的消息迟迟不来。
两人闭着眼，却都没睡。
那份挥之不去的阴影，在夜色里，一点一点扩大。
......
“枪伤多处！心跳微弱！”
“左腿中弹，深度创口！肩膀两处穿透伤！胸口……有残片，可能靠近心包！”
“血压下降！八十，七十。”
医生的声音节节断落，这根快要断了的弦，交到他们手中。
连夜直升机送来的伤员，这个程度的伤势，稍微慢点儿，就是生命的流逝。
“快！b型血！准备输血！”
护士迅速打开血袋，深红的液体沿着管路涌入。
林天被推上手术台，大灯照在他的身体上，脸色几乎苍白透明。
氧气罩罩住了他半张脸，呼吸机的节奏急促又不稳定。
“压迫止血！监测心电！”
滴——滴——”
电极贴上胸口，监护仪发出尖锐的声音。
绿色的线在屏幕上狂乱地抖动，然后短暂地。
拉成一条直线。
“有反应！继续！维持输血速度！”
“麻醉追加，防止休克！”
三个医生手指一刻没停。
剪线、缝合、止血、加压。
多处伤口，弹片集中在四肢上。
能撑到急救室，可以说是奇迹般的存在。
护士递上纱布，另一人在擦汗，防护镜下的呼吸全是雾气。
机器的滴答声，鞋底的摩擦声，推车的轮声……
紧迫、机械、冷彻。
林天一动不动。
他的手臂垂在手术台侧，被护士重新抬起、固定、再插入新的针管。
血液正一滴一滴流进他体内。
同时进行取弹片手术。
“呲拉~”
弹片掉在盘子里的声音，清脆得让人心惊。
霰弹枪，很碎。
清脆的声音不断传在急救室中。
手术灯下，白与红交错，所有人都在时间的刀刃上奔跑。
而在手术室外的谭勇，默默走到窗户上抽了支烟。
看到那双眼的时候，他想他是错愕的。
同样的场景在不同时间上演了。
上次是他救了他，那次他活蹦乱跳，生龙活虎。
还没成年的毛孩子，笑起来眉眼带着锋利的少年气，说话都是上扬的。
朝气蓬勃，冲劲，还有点莽撞。
再加上是他当兵这么多年，用这种姿态救下来的小孩儿。
每年走到这片地方回味回味做好事不留名的快乐。
当初说了让他报效祖国，考虑当兵。
其实也只是随口一说。
在各行各业爱岗敬业，都是报效祖国。
他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的命运真的会因为这次机遇转变。
他更没有想过，在若干年后的今天，又是他来把这个兵救了起来。
微弱的脉搏，几乎停止的呼吸，冰凉的身体。
谭勇闭上眼，不敢回想刚才的画面。
当他发现伤者让上报之后，班里人做了紧急止血，没有几分钟。
直升机过来接伤员。
就在担架抬上去的那一刻，林天干涸的手——
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角。
他没注意，只听到医护的喊声和直升机的轰鸣。
“首长命令，你也上机！”
于是，他跟了上来。
这是他第一次签下保密协议。
第一次知道，整层楼的医生、护士、专家，全为一个人服务。
医院里的所有血液调配，全是“紧急支援”。为
这些“特权”，在军区医院，格格不入。
可是谭勇内心不平静。
他站在窗前，指尖的烟烧到尽头，烫得他一颤。
他甚至开始后悔。
后悔他几年前开玩笑说的那一句“救你可以，考虑当兵不？”
当兵是要有牺牲精神，他一个驻守在山里的，当兵几十年。
他都没有想过这件事。
可是命运大转盘转动着。
这个踏着滑板在树上扑棱的青年，这次生命垂危。
“抢救中”的红灯亮着。
那光，一闪一闪，像是在审问。
一遍又一遍，敲打着他的心。
那可是生命啊，是一个家庭的希望。
叮咚——
电梯在凌晨两点打开。
过来一大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