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全息屏上跳动的红色警告像无声的宣判,压得人喘不过气。时云看着那团在心脏附近缓慢扩张的阴影,突然轻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种近乎解脱的疲惫。
“不用换血了。”时云开口时,声音平静得让自己都觉得陌生,“59%的成功率,加上我的基因特殊性,其实跟赌命没什么区别。”时云撑着扫描台坐起身,动作因为疼痛有些迟缓,却异常坚定,“这次任务之后再说吧,先把琪亚娜带回来。”
“阿云!”依玖的声音陡然拔高,眼底的平静被惊涛骇浪取代,“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结晶已经侵入胸膜了,再拖下去,别说执行任务,你可能撑不过这个月!”
时云低头看着自己发颤的指尖,那里还残留着“猎隼”冰冷的金属触感。他想起枪托上那个浅淡的“玖”字,想起依玖说“它认主”时的骄傲,突然觉得喉咙发紧:“老师,任务更重要。”
“没有什么任务比你的命更重要!”依玖的手按在他肩膀上,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你以为我把‘猎隼’许给你,是让你抱着它死在半路上的?”
“那也比躺在病床上等死强。”时云抬起头,眼里带着依玖从未见过的固执,“如果换血失败,连尝试的机会都没有了。但如果我能完成任务,至少……至少没辜负您的期望。”
依玖的指尖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她看着时云眼里的决绝,那些到了嘴边的斥责突然卡在喉咙里。她太了解这个孩子了,看似温顺的外表下,藏着跟他骨子里那些血统一样执拗的韧性。一旦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医疗室里陷入了漫长的沉默,只有仪器的低鸣在空气中反复回荡。爱因斯坦推了推眼镜,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移动,最终落在时云手腕上的纹路里。
“我这里有另一种方案。”爱因斯坦突然开口,打破了僵局,“但风险也很大。”
时云看向她,眼里闪过一丝希冀。依玖也松开了手,语气缓和了些:“什么方案?”
爱因斯坦调出一份加密文件,屏幕上显示出一种深蓝色的药剂,在试管里缓缓流动,像凝固的星空。“这是‘锁芯’提纯升级版,你之前打的是普通版。”爱因斯坦的指尖在屏幕上轻点,调出一串副作用说明,“提纯版能强行锁住崩坏能结晶的活性,让其进入休眠状态。但代价是……”
“代价是什么?”时云追问。
“它的提纯工艺还不完善,需要加大剂量才能对你体内的复合型基因起效。”爱因斯坦的声音低沉了些,“每次注射后,药剂会顺着血管游走,让你的体温骤降到危险值。用你们能理解的话说,就像全身的血液都被冻住,每一根神经都会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时云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能想象那种痛苦,就像此刻脊椎传来的灼痛被瞬间冻结,又被无数冰针反复穿刺。
“而且这只是权宜之计。”爱因斯坦继续说道,“它不能清除结晶,只能暂时压制。药效大概能维持三天,之后需要再次注射。长期使用的话,可能会损伤神经系统。”
时云沉默了。
“我选这个。”时云突然开口,语气斩钉截铁。
依玖猛地看向他:“阿云你疯了?那种痛苦不是常人能忍受的!”
“总比躺在病床上错过任务强。”时云看着她,眼里带着恳求,“老师,让我试试吧。至少……至少让我去完成任务。”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如果真的撑不住,到时候再考虑换血也不迟。”
依玖盯着他看了很久,头发遮住了眼底复杂的情绪。她知道,自己拗不过这个孩子。从他第一次拿起枪时,她就该明白,他骨子里流淌着的,是那些战士的血。
“爱因斯坦博士,”她转过身,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准备药剂吧。”
爱因斯坦点点头,转身走向冷藏柜。金属柜门打开时,发出“嘶”的一声轻响,寒气顺着缝隙蔓延出来。她取出一支深蓝色的药剂,放在操作台上,开始调配剂量。
时云看着那支试管,心脏不由自主地收紧了。他能感觉到手腕上的纹路在发烫,像是在抗议,又像是在催促。
“准备好了。”爱因斯坦拿着注射器走过来,针头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可能会有点疼,忍一下。”
时云点点头,挽起袖子,露出苍白的手臂。那里的血管清晰可见,像青色的藤蔓缠绕在骨头上。
针头刺入皮肤的瞬间,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但下一秒,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猛地从注射点炸开,顺着血管疯狂蔓延!
“呃啊——!”时云猛地弓起身子,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那不是普通的冷,而是像有无数把冰锥在血管里横冲直撞,每一寸皮肤都像被扔进了零下百度的冰窖,连呼吸都带着刺骨的疼痛。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在迅速变冷,四肢开始僵硬,视线里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白雾。脊椎的灼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恐怖的冻结感,仿佛全身的骨头都在咔咔作响,随时会碎裂成冰渣。
“阿云!”依玖冲过来按住他,指尖触到他皮肤的瞬间,忍不住倒抽一口冷,他的皮肤烫得像火炭,却又散发着惊人的寒意,像是冰火两重天在他体内疯狂撕扯。
“坚持住!”爱因斯坦在快速调整仪器参数,“药效正在与结晶反应,这是正常现象!”
时云死死咬着牙,嘴唇被咬出了血。他想告诉依玖自己没事,可喉咙里只能发出破碎的呻吟。意识在清醒与模糊之间反复拉扯,那些潜藏在记忆深处的画面突然涌了上来——
西伯利亚的暴风雪里,布洛妮娅背着他在雪地里跋涉,圣芙蕾雅的靶场上,依玖拿着校准器帮他调整准星,银色的发丝拂过他的手背;还有浅梦奈塞把那个刻着铃兰的校准器塞给他时,眼里一闪而过的担忧……
“猎隼……还在等你……”依玖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焦急,也带着力量,“你答应过要打出十环的……”
对,他答应过的。
他不能在这里倒下。
时云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疼痛让他找回了一丝清明,他用尽全力对抗着那股冻结一切的寒意,像是在跟死神拔河。
不知过了多久,那种撕心裂肺的冻结感终于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麻木的冰冷。时云瘫在扫描台上,浑身被冷汗浸透,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结晶活性下降了72%。”爱因斯坦看着监测屏,语气里带着一丝惊讶,“比预想中有效。”
依玖松了口气,伸手擦掉时云额头的冷汗,指尖的颤抖却停不下来。她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眼里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感觉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