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市里，李达康靠在椅背上，捏了捏眉心，极为疲惫。
作为官场老油条，他不是不知道沙瑞金在想什么。
但他没办法。
目前，以他一人之力，想牵制住田国富等人，谈何容易。
即便他能牵制住田国富和秦毅，沙瑞金又能念他一个好吗？
显然不可能。
“做人只能靠自己呀……”
嘀咕一声，李达康把秘书小金叫了过来，了解一下最近的行程，以及要处理的事务。
“李书记，明天奥体中心有个科技博览会，需要你亲自了解下。”
“还有，外面有人找你。”
小金小心翼翼。
当了李达康六年的秘书，小金可不是傻子，他了解李达康的处境，更了解李达康的为人。
因此说起话来，尽量滴水不漏。
“谁找我？”
“大陆集团董事长，王大陆。”
“王大陆？他找我干嘛？”
“好像是关于佳佳的事。”
“知道了，让他进来吧。”想了想，李达康又嘱咐道:“我见王大陆的事儿，别让任何人知道，也别记录在工作中。”
“明白。”
小金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没过一会儿，王大陆夹着包，敲了一下门，走了进来。
老朋友相见，气氛有点凝重。
“李书记，别来无恙！”
王大陆率先开口，语气中多少带着似有似无的埋怨。
“有话就说。”
李达康坐直身体，一张扑克脸，绷得紧紧。
“我今天前来，是有两件事找你谈谈。”
“第一，光明峰二期项目，我想为京州出一份力，哪怕只是一点绵薄之力。”
“第二，是关于佳佳的。”
“我知道你和佳佳没什么感情，也不愿意让她成为你的软肋，要不咱们做个交易。”
“把佳佳的监护权，还给欧阳。”
“还有一年，欧阳就要出来了，这对你，对佳佳，对欧阳，都好。”
“我呢，也念你一个好。”
“李书记，你觉得呢？”
王大陆开门见山。
李达康没有立刻回答，小小斟酌一下后，笑了。
“大陆，都是多年的老朋友，你应该了解我的为人，我李达康不和任何商人做交易。”
“光明峰二期的项目，我打算交给孙连城全权指挥，想要工程，可以去找他，我不掺和！”
“至于佳佳的监护权，那就更不劳烦你操心，佳佳是我女儿，我会对她的未来负责。”
“如果欧阳有意见，可以等她出来后，自己来找我。”
李达康一如既然不近人情。
王大陆提的两个要求，全部被他否决。
这也是李达康一贯作风。
都是生意人，只要谈到合作，他宁愿选择陌生人，也不愿意找熟人。
以免被落下把柄和口舌。
王大陆没有一点意外，只是轻轻摇头。
“李书记，当你的朋友，我可真的很委屈呢。”
“所以呢？”
“我觉得这样不好。”王大陆深吸一口气，“这些年，佳佳的事，可都是我在操心，没让你烦过一次神！如今我就提这两个小小的条件，你都不答应，你让佳佳怎么想？”
李达康冷笑。
他承认，在照顾佳佳的事情上，他没操过心，全是欧阳箐和王大陆在发力。
可那又怎么样？
想让他李达康有愧疚感？
扯淡呢！
他李达康天生凉薄的。
“大陆，我谢谢你这些年一直照顾佳佳，但那不能说明什么，我也不欠你什么，都是你心甘情愿的，不是吗？现在想道德绑架，我不接受。”
“还有，我想知道，佳佳账户上那一千五百万，是不是你的杰作？”
“还是说，你想用这一千五百万，逼我妥协？为你开绿灯？”
李达康的双眸，渐渐犀利起来，并带着一丝警惕。
其实吧，关于李佳佳账户上的钱，李达康一开始的猜疑对象，就是王大陆。
只是他不理解，王大陆为什么要这么做？
直到现在，王大陆开始谈条件！
“李书记，你又误会我了，没错，那一千五百万是我给佳佳的，不过……那是欧阳的钱。”
“具体的说，是欧阳存在我这里的钱。”
“这样说，你满意了吗？”
满意？
李达康只感觉又一次被坑了。
被欧阳箐坑了。
这一招很毒，最毒的地方，就是欧阳箐和王大陆的态度！
只要这二人口供咬死，这钱和他们没关系，李达康就百口莫辩。
“大陆，关于这一千五百万，我希望你能去纪委，直接说清楚。”
“说不清楚。”王大陆故作为难，“欧阳还有一年就要出来了，再聊到了这来路不明的一千五百万，你是想她牢底坐穿吗？”
“就算我愿意，佳佳也不愿意。”
“佳佳不愿意，就算是我，也无法证明这钱的来源。”
“李书记，别为难我，也别为难佳佳。”
“更别为难欧阳。”
这一下，李达康算是彻底明白了。
王大陆这次是有备而来。
最令人诛心的是，对方是在利用他的女儿，来要挟他。
“大陆，如果我不答应你的条件，不让你掺和光明峰二期工程，这一千五百万是不是永远说不清了？”
“李书记，选择权不在我，在你，只要佳佳能原谅你，这一千五百万的来源，就有很多版本，比如……我的自愿赠与！最多我再多交点税罢了！”
看吧，最亲近的人，永远是抵在腰边的刀。
李达康这一生，纵横宦海，没有什么朋友，也没有什么亲人，真要有，也就四个人。
欧阳箐，李佳佳，王大陆，赵学安。
如今呢？
欧阳箐加上李佳佳，再加上王大陆，已然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匕首，扎在他的腰子上，让他呼吸都疼。
“李书记，知道吗？欧阳已经坐了四年牢，这四年，你一次都没探望过她。”
“你又知道我去了几次吗？”
“八次，每年两次！佳佳都去了三次，而你……一次都没有。”
“一日夫妻百日恩呐。”
“我就不懂，一个人怎么可以铁石心肠到你这种地步。”
“李书记，让你妥协一次就这么难吗？”
王大陆渐渐激动起来。
那模样，他更像是个受害者，至于李达康……就是一个无情无义的渣男。
再看李达康。
只见他脸色冰冷，呼吸缓缓变重，同时明白……今日的王大陆，绝不是昨日的王大陆。
挥出的这一剑，已然让他无计可施。
要知道，今天常委会议后，沙瑞金特意交代了，要让李达康在一个月内，说清那一千五百的来源。
如今，李达康知道这一千五百万来自哪里，却无法争辩。
果然，阳谋才是最无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