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道瞬间明白了白幸安在这个游戏中的关键所在。
白幸安的执念，从一开始就已向他们昭示：他希望能拯救这里的每一个人。
他毕生奉行仁心仁术的准则，这是他存在的根基。
然而，若现在告诉他真相，这里的人其实并不需要他拯救，他们不过是沉溺于幻境中的可怜亡魂。
白幸安便会发现自己的执念失去了依托。
一旦失去了这层执念的束缚，他就能获得离开此地的自由。
而这，也正是他们所有人唯一的出路。
谢无道走到白幸安面前，后者依旧昏迷不醒。
即便是他这样的医者，也难以抵抗菌丝所编织的美好幻境，深陷其中。
李玄清说道：“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设法唤醒他。”
“驱邪火，你去试试。”
那只火红的蝴蝶轻轻落在白幸安额前，残余的菌丝在火焰中化作灰烬。
然而，白幸安依然沉睡不醒。
驱邪火本是游戏中克制菌丝的存在，若连它都无法奏效，恐怕任何物理手段都已无能为力。
空气中的寒意愈发刺骨，冰冷的气息如同千年寒冰，侵蚀着每个人的身体。
谢无道不再犹豫，召唤出亚伯罕。
“能否进入梦境，将他唤醒？”
“可以，他现在已深陷某种幻境，我们能做的是进入他的梦境，给予提示。”
谢无道决然道：“带我进去，我去他梦里叫他。”
亚伯罕应下，下一秒，睡梦的异能同时笼罩了谢无道与白幸安。
谢无道只觉得眼前一花，再睁眼时，已置身于白幸安的医堂之中。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块写着“仁心仁术”的匾额。
周围还悬挂着许多赞誉之词，而医堂里却异常冷清，并无病患。
他走向内院，只见白幸安独自坐在躺椅上，正安静地看着书。
谢无道松了口气，同时也会心一笑。
他明白了这个梦境的本质。
一个真正怀有仁心的医者，最大的愿望莫过于天下无病，世间再无疾苦。
在这美好的幻境中，白幸安终于过上了宁静无忧的生活。
难怪无论怎样呼唤，他都不愿醒来。
谢无道轻轻咳嗽一声，说道：“我生病了，您能给我看看吗？”
白幸安从书页间抬起头望向他。
此时的他竟已鬓发斑白，脸上爬满皱纹。
看来他在这幻梦中已沉沦了太久岁月。
许是许久未有病人，白幸安露出些许惊讶，随即负责任地起身问道：“你哪里不舒服？”
谢无道指了指自己的头。
白幸安一边检查，一边询问：“具体是怎样的症状？是头痛，还是失眠？”
谢无道心中暗叹，这一次，他又要亲手撕破这美好的梦境，将残酷的现实告知对方了。
“等等……我好像见过你。”白幸安突然皱起眉头，仔细端详着谢无道。
谢无道并不直接回答，而是说道：“我的头不痛，也不失眠，但最近总看到一些幻象。”
白幸安追问：“像是癔症，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一条河，还有一个弥漫着浓雾的渡口。”
白幸安猛地一愣，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我……我也曾做过这样的梦！那个渡口，水里还有很多尸体……”
他的瞳孔剧烈震动，死死盯着谢无道的脸。
“我在那里见过你！很久很久前的事情了，可那只是一个梦啊……”
谢无道轻声叹息：“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白幸安脸上浮现出迷茫：“你的意思是，我现在所处的世界，才是一场梦？”
他勉强笑了笑：“这不可能！这个小镇在我的治理下早已恢复正常，我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是梦？”
谢无道顺势道：“好，不说这个，我的病你能治好吗？”
白幸安沉吟：“你的问题在于心病，是否过去有什么阴影笼罩心头，让你无法走出那个迷雾渡口的记忆？”
“大夫，正是因为太想走出去，所以才走不出去啊……”
谢无道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其实，要验证这是否是梦，有一个很简单的方法。”
“那就是怀疑，当你开始怀疑这个世界，那些超越常理的现象便会自然显现。”
“你随我到街上一看便知。”
街上熙熙攘攘，人流如织，一派热闹景象。
谢无道直言不讳：“我现在告诉你，这些人都是假的，不过是你美好想象中的幻影，真实的他们，早已是一群可怜的亡魂。”
白幸安猝不及防地后退一步，震惊地看着他：“你在胡说什么？我每天都生活在这里，每天都能见到他们！”
“但人吃五谷杂粮，怎能不生病？你不觉得他们生病的次数太少了么？这真的合理吗？”谢无道步步紧逼。
“是有些不太合理……但也不是不能理解。”白幸安的眼光开始动摇。
“当然不合理！”谢无道斩钉截铁，“其实你一直在自欺欺人，这个世界如此美好，简直像为你量身定制——你难道从不觉得奇怪吗？”
白幸安苍老的脸上血色尽失。
当他再次望向街上的行人时，景象骤变。
那些健康的民众瞬间变成了缠绕菌丝、面目可怖的尸体！
“他们生病了，就像以前那场疫病一样……”白幸安喃喃道。
谢无道正色：“不是他们得了疫病，这些菌丝长在你的脑子里，是你的一场幻梦造就了他们！”
白幸安的眼中布满血丝，精神几近崩溃。
谢无道叹息一声：“不要再沉沦于此了，跟我一起离开这里。”
白幸安面色惨白地低下头：“可我……为什么一定要离开？”
谢无道的手指轻轻点向自己的胸口：
“因为我是一个病人，我需要你的救治。”
白幸安蓦然回首，再次望向那块“仁心仁术”的匾额。
最终，他沉重地点了点头。
刹那间，天旋地转，整个世界开始剧烈扭曲。
浓雾席卷而来，又迅速散去……
谢无道重新回到了迷雾渡口。
而白幸安，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玩家们几乎喜极而泣。
白幸安平静地坐起身，环视每一个人，又望了望这迷雾笼罩的渡口，声音里充满了疲惫：“真是一场大梦啊……”
他轻声问：“那么，请告诉我，该如何做才能治好你们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