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
廖长春来到林川面前，低声道：“敢说真话，不容易啊。”
“廖书记……”林川抬起头来，心里有百般的感慨，不知从何说起。
“你说得对，农业试验是长期的工作，不能逞一时之快。”
廖长春叹了口气：“现在各地农业放卫星，看得我是心惊胆战。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
“廖书记，你，你小点声……”林川轻声说道。
廖长春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和平！”他朝旁边喊了一声。
“廖书记……”陈和平忙不迭地跑了过来。
“大队部还有我睡的地方没？”廖长春问道：“今天晚上，我跟你和林川喝点儿。”
“有！廖书记，你的宿舍一直留着呢！”陈和平大声道：“干干净净！”
廖长春嘴角浮起一抹笑意，点头道：“那就好。和平，去整点下酒菜呗？疙瘩头就行！”
“行，廖书记。你吃疙瘩头！”
陈和平和林川对视一眼，笑了起来：“我和林川吃熊肉。”
“哪来的熊肉？”廖长春一愣。
“还能拿来的？”陈和平笑道：“林川猎的呗！他闺女晚上走丢了，进山找人，碰上的。”
“闺女？”廖长春眨了眨眼睛，突然想起来什么：“哦，老周家的四丫头啊？”
“可不是咋滴，跟林川比跟她爹还亲，这家伙。”
“林川，你那么稀罕小孩儿，自己生一个呗。”
“就是。这刚娶了新媳妇儿，还不赶紧的造一个，啊林川？”
“要不给你放一礼拜假，别干活了，在家造孩子！”
“哈哈哈哈哈我看行……”
廖长春和陈和平两人一唱一和，笑个不停。
夜幕降临。
大队部的办公室里，煤油灯亮起来了。
三人围坐在桌旁。
陈和平拿起酒坛，给廖长春和林川的碗里斟满酒，也给自己倒上。
廖长春端起碗，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神色凝重又带着几分感慨：“来，咱们先干一碗。”
说罢，一仰头，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
林川和陈和平对视一眼，也都豪爽地喝干了酒。
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在胃里燃起一团火，却也让三人心中的情绪愈发浓烈。
“哎呀！”廖长春闭着眼，享受着烈酒的滋味：“还是在农村好啊！”
“廖书记，觉得农村好，那就再回来呗。”陈和平嘿嘿笑道。
“我倒是想来着。”廖长春眼珠子一瞪：“组织不让，咋整。”
“来，书记，尝尝熊肘子。”林川把盆里的炖肘子用筷子划拉开。
大肘子烀的烂呼，一口下去，再来一杯酒，浑身舒坦得要死。
“你们可真行！”廖长春嘴里嚼着肉：“我这一走，你们吃香的喝辣的啊？”
“那可不？”陈和平笑道：“天天吃肉啃骨头！”
“你可拉鸡八倒吧！”廖长春骂道：“就你这身子骨，脸上还没二两肉，吃肉啃骨头能这样婶儿？”
“你再等半年，我胖给你看！”陈和平说道。
“胖个屁，到时候可别是浮肿。”
廖长春端起酒杯，两人又碰了一杯。
“啊——”
廖长春咂巴着嘴，说道：“林川啊，你今天说的话，我想了很久。”
他放下酒碗，拿起筷子，夹了根萝卜放进嘴里，缓缓说道：“农业生产，确实是个实打实的事儿，来不得半点虚假。现在这股放卫星的风刮得太邪乎了，各地都在虚报产量，我看着心里急啊。可有时候，上面的命令又不得不执行，难呐。”
林川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仰头喝了一大口，开口道：“廖书记，我知道您也为难。可咱们得为乡亲们着想啊。就拿这次试验田来说，大家辛辛苦苦忙活一年，最后差点颗粒无收。这粮食可是乡亲们的命根子，要是再这么折腾下去，大家都得饿肚子。”
陈和平也在一旁附和：“是啊，廖书记。咱上官屯的地就这么多，人就这么些，想要增产增收，得靠实实在在的办法，像兴修水利、改良种子，这些才是长久之计，不能光想着那些不切实际的高产神话。”
他一边说着，一边给廖长春和林川添酒。
廖长春默默点头，端起酒碗，又喝了一大口，酒液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滴在衣服上。
“我明白，我都明白。”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可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得一步一步来。我在公社，能做的就是尽量把下面的真实情况往上反映，争取让上头了解咱们农民的难处，制定出更合理的政策……可眼下……”
他顿了顿，端起酒碗，刚要喝，又放了下来。
“眼下……几千亩地几乎荒废着，我心里着急啊……林川，你有啥招没？”
“啥？”林川没反应过来。
“公社各个大队，算上移苗并丘的，还有被炼钢耽搁的，有好几千亩地……”
“几千亩地？荒废着？”林川心里一愣，急切地问道。
“你咋这副表情？”廖长春困惑道。
林川的脑袋嗡嗡作响。
现在一亩地的收成，不过两三百斤。按照国家的人均标准，两亩地能养活一个人，几千亩地荒废着，就意味着，灾年到来的时候，至少上千人会没了口粮……
“书记，不能荒啊，得安排赶紧种上……”林川说道：“不光要种上，还要鼓励多垦荒，多种地。”
“你看我说啥来着？”廖长春对陈和平说道：“林川天生就是个好干部苗子！他能这么说，证明当初我就没看错人。”
“没错，林川就是这种人。”陈和平点头道。
“哎，和平，现在林川怎么安排的？”廖长春突然问道。
“别提了，书记。”陈和平说道：“林川他不干呐，我都求了他好多次。”
“林川，你为啥不干呐？”廖长春问道：“为屯里多做贡献，你咋不乐意呢？”
“书记，我就这么大本事，管个上山打猎已经够了……”林川笑道。
“你呀你。”廖长春摇摇头：“行了，别管你打不打猎，我就问你，这几千亩地，咋整？你给我拿个好点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