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的震颤从尾椎骨直窜进掌心。
凯斯的指节在方向盘上骤然收紧，
防滑带的刺绣纹路几乎嵌进皮肤。
后视镜里。
苏璃正踉跄着扶住倾斜的气象雷达。
工装裤后兜的便签纸被气浪掀飞。
公式在裂痕蔓延的沥青地面上投下破碎的影子。
“凯斯！赛道第三段出现横向裂缝！”
苏璃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炸开。
通讯器因基站震动而失真：
“左前轮压到凸起的地基，悬挂参数……”
话未说完。
维修区顶棚传来金属扭曲的尖啸。
那串用刹车片弹簧改制的风铃突然断裂。
十七片银色簧片如刀片般砸向操作台。
苏璃本能地低头躲避。
发梢掠过正在倾倒的实时数据屏。
钢化玻璃碎渣在她颈侧划出细长血痕。
赛道上。
企鹅号的轮胎突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凯斯感觉方向盘在手中剧烈跳动。
沥青表面的裂缝像蛛网般迅速扩张。
第三弯道的路肩石竟在震动中崩裂。
拳头大的碎石滚向赛道中央。
仪表盘上，胎压监测区的数字正以每秒0.5bar的速度狂跳。
是地震导致的地表气压异常。
“用备用陀螺仪！”
苏璃扯掉缠在手腕上的数据线。
踉跄着扑向即将翻倒的工具箱。
“现在的G值波动超过模拟极限，后差速器可能……”
话音被更剧烈的震动撕裂。
凯斯看见前方五十米处，赛道护栏突然呈波浪状扭曲。
金属支架互相挤压着发出哀鸣。
观众席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叫。
遮阳棚的钢结构在摇晃中接连垮塌，橙色的遮阳布如火焰般坠落。
他猛然想起去年在某赛道试车时，遭遇冰面裂缝的瞬间。
那时苏璃连夜修改的防滑算法，让赛车在零下三十度的环境里稳住了重心。
此刻他的拇指，几乎条件反射地按向方向盘右侧的红色按钮。
那是苏璃偷偷加装的“应急数据同步”键。
能在0.3秒内将赛车传感器数据同步至她的便携终端。
“收到！”
苏璃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喘息。
显然正在奔跑。
“现在听我的，关闭主动空气动力学套件，用机械连杆控制尾翼！地震波导致气压场紊乱，电子系统不可靠！”
企鹅号的尾翼突然发出咔嗒声。
在凯斯手动切换机械模式的瞬间。
他看见后视镜里，苏璃正抱着便携式数据终端从维修区冲出。
工装裤膝盖处沾满机油，发间还卡着碎玻璃。
她的视线死死盯着终端屏幕。
在摇晃的地面上跑出S型路线，躲避着不断掉落的杂物。
“左前轮离地十厘米！”
她突然尖叫：
“马上松油门，用跟趾动作调整重心！”
凯斯感觉车身猛地腾空。
断裂的沥青块在底盘下擦出耀眼的火花。
悬挂系统的警报灯全亮。
千钧一发之际，他想起苏璃上周在风洞实验室说的话：
“极端情况下，相信你的直觉，就像你在冰场第一次带我漂移时那样。”
他的右脚果断踩向刹车，同时向左猛打方向。
赛车在离地状态下完成180度甩尾。
后胎重重砸在新裂开的地缝上。
迸溅的碎石打在侧裙上发出密集的爆响。
当轮胎重新接触地面时，凯斯清晰听见胎壁传来“啵”的轻响。
是苏璃昨晚校准过的胎压值在发挥作用。
让轮胎在形变极限边缘保持着最后一丝抓地力。
“直道末端的排水渠在下沉！”
苏璃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
但语速反而更快：
“必须在接下来的三秒内减速，否则……”
通讯器突然静音。
凯斯看见维修区方向腾起大片烟尘。
苏璃刚才站立的位置被倒塌的遮阳棚覆盖。
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手指在方向盘上停顿了2秒。
这是他职业生涯中最长的一次分神。
但就是这2秒，赛车的前保险杠已经撞上倾斜的护栏。
凯斯猛地甩头，强行将注意力拉回赛道。
眼前的直道末端，原本平整的沥青路面正像海浪般起伏。
排水渠的混凝土盖板接连崩飞，露出下方黝黑的地基裂缝。
最后的理智让他按下紧急呼叫键：
“所有车手注意！赛道发生地震，立即退赛！重复，立刻……”
话音被引擎的轰鸣吞没。
企鹅号的前翼在碰撞中折断。
碳纤维碎片划过头盔面罩。
在视线左侧留下蛛网般的裂痕。
但凯斯已经顾不上这些。
他看见前方二十米处，苏璃正从烟尘中爬出。
手肘撑在开裂的地面上，朝他拼命挥动便携式终端。
屏幕上，代表安全区域的绿色光点正在快速收缩。
“往左侧砂石区！”
她的声音终于穿透杂音：
“那里的地基下沉幅度小，我上周刚让人加固过排水层……”
凯斯突然想起，三天前苏璃曾抱怨砂石区的缓冲区参数不符合新规则，却在他午睡时偷偷带着团队加班。
此刻方向盘自动回正的瞬间。
他第一次违背了她的指令。
不是向左，而是向右猛打方向。
“你疯了？！”
苏璃的尖叫几乎刺破耳膜：
“右侧是观众席疏散通道，地面承重……”
“你在左侧！”
凯斯几乎要哭出声：“我看见你在左侧！”
赛车在最后一刻转向。
左侧轮胎碾过苏璃刚才站立的位置。
底盘与地面摩擦产生的火星，几乎点燃她垂落的发丝。
凯斯感觉车身再次腾空。
这次是被地震引发的地面隆起抛向空中。
在失重的两秒里。
他透过破碎的面罩，清楚看见苏璃惊恐的瞳孔。
以及她手中终端屏幕上，那个正在他赛车轨迹上闪烁的红色警示点。
“轰——”
企鹅号重重砸在维修区入口的空地上。
防滚架与地面摩擦的火星中，凯斯听见了熟悉的、刹车片弹簧风铃断裂的声音。
但这次，声音来自更遥远的地方。
是整个滨海赛道的地基，正在地震波中发出不堪重负的低吟。
他扯掉头盔。
剧烈的耳鸣中，听见苏璃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别动！防滚架变形了，等救援队！”
她的手掌按在他护颈的位置，带着体温的颤抖。
凯斯抬头，看见她额角的血迹滴在自己防火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