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球像是感受到应不染情绪的变化,在应不染破涕为笑的那一刻,又像往日一样,在她怀里挣扎了几下。
然后抖擞几下雪白的身体,往房顶一跃,不知又要去哪里贪玩。
身上的枯草,倒是都抖落在应不染身上。
孟修儒把掉在应不染发顶的枯草摘掉,笑道:“染儿,自南疆生事后,不论是前朝还是后宫,人人自危,虽然你是我庆国公主,但你大可不必把每个人的生死命运扛在自己身上。最起码,在敌人攻进盛京前,还有你父皇和皇兄,还有这文武百官,你大可做曾经那个无忧无虑的九殿下。”
“诚如我,你更无需自责。孟知恩与三皇子做的是见不得人的勾当,是皇上所不忍。倘若你不告诉我,来日东窗事发,牵连我是小,我孟家的列祖列宗蒙羞是大。”
“若非你告诉我,来日我吊死牢狱,都不知晓这逆子做了什么。染儿,你没错。”
孟修儒看着应不染闪躲的眸子,怜惜的拍了拍她的发髻。
“我是你老师,也是你长辈,脸皮再厚一点,冒犯皇上一点,那叫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染儿啊,你有什么事情,不能与我和知年商量?”
孟修儒说的每一句话,都认真的盯着应不染的眼睛,每一句话,都敲在应不染的心上。
最后孟修儒的手落在应不染的肩膀上,轻叹一口气,却又更加坚定道:“你可以永远相信我和知年。无论未来我们要面对什么,我和知年,也永远都会相信你。所以啊染儿,前路坦荡,你莫要担忧。”
孟修儒拍在她肩膀的这一下,很有重量,她忍不住抬眸看向这个沧桑的老夫子,那双浑浊却意外清明的眸子里,满是坚定。
上一世的画面如画卷一样,在她脑海飞快展开。
从颜花朝去世后,她就开始将过错归咎到自己身上,于是当面对一次又一次的选择之时,她总是将所有人的命运联系到自己身上。
她觉得皇上说得对,自己取之于百姓,自当回馈于百姓。
可是她背负了这么多,也想找个臂膀让自己靠一靠,也想找个港湾,让自己休息一下。
她的脸上又挂满了泪水。
应不染垂着头,抽噎两声,趴在孟修儒的膝盖上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回,像小时候被三皇子欺负了一样,也是这样趴在孟修儒身上哭诉。
“老师,我喜欢上了一个永远不可能在一起的人,我不喜欢刘式......”
“我和他,为父皇母后所不容,天下所不容。”
应不染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仿佛要把这些年的委屈,统统哭诉出来。
没有人会容忍她和江知年在一起。
皇上盼着用她换取庆国三五年的和平,文武百官盘算着怎么让她发挥最大价值,百姓则更希望用她来平息一场战争,连母后,都只想着她能嫁的近一些,而不是能嫁给喜欢的人。
她和江知年,没有可能的。
没有人会同意她嫁给一个质子。
一个没有用的质子。
一个他们获取不到任何好处的质子。
江知年蹲坐在窗台下,地面的凉意穿透衣衫,直达他的骨骼。
应不染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一股说不出的心酸与苦涩在他心口荡漾开来。
他隔着衣料,紧紧握着应不染未绣完的荷包,眼泪吧嗒吧嗒无声的掉落在衣服上,洇开了一朵又一朵小小的花朵。
在空荡无声的书房里,伴着熟悉的宣墨味儿,江知年从未有过如此的平静。
一切都有了答案。
应不染爱他。
她,还爱着他。
他克制住自己颤抖的肩膀,想冲出去,把应不染紧紧搂在怀里。
孟修儒整理了一下应不染有些凌乱的发髻:“缘何为天下所不容?”
他蹙起眉,皇后连刘式这样的寒门子弟都愿答应,实在是想不通,应不染究竟是爱上了什么人,能为天下所不容。
就在此时,一个莫名的想法突然钻进孟修儒的脑袋,他震惊的看着应不染。
“你可是.....”
这一世,所有事情的发展都和上一世不同,但孟修儒至死,才松口说要她追随自己的本心。
应不染不敢抬头,不敢去看孟修儒的眼睛。
江知年仍旧蹲坐在窗台下,连呼吸都屏住了。
他也在等,在等孟修儒的态度。
在这个任人宰割的现在,如果孟修儒都不能接受他们在一起,那么应不染又怎么会愿意接纳自己......
想象中的训斥并没有出现,孟修儒只是连连叹了好多口气。
他大抵是能猜出来应不染喜欢的人是谁的。
威名赫赫的九殿下,为了看到心上人,曾经做出的那些惊掉人下巴的事儿,现在还记忆深刻。
但那时孟修儒只当她是年龄小,一时好奇,又整日与江知年相处在一起,所以让她产生自己喜欢江知年的错觉。
蒙羞始终认为应不染只是年少无知,抱着长大了就好了的态度看待她对江知年的追求。
但他没想到,应不染真的喜欢江知年。
良久,他将手放在应不染的后脑勺上,很轻的拍了拍。
像他的儿子刚出生那样,抚摸着应不染的头。
“从小,在这一群皇子公主中,你便是最不省心的那个。不是惹哭了那个,就是揍哭了这个。”孟修儒无奈着摇摇头,“只要不是犯了违背天理的大错,你怕什么呢?”
孟修儒推着应不染的肩膀,让她抬起头。
看见应不染哭红的眼睛,孟修儒一阵心疼:“今日的事儿,你莫要声张,你若是不愿嫁给刘式,到时候皇后娘娘问我你礼学之事的时候,我就帮你规劝着些。但是染儿,你要想清楚,普通人家的子女尚且要听从父母之命,何况你这庆国公主的身份?”
孟修儒顿了顿,又试探着问道:“你喜欢的人,是.....知年吗?”
应不染没有说话,只是呆呆的看着孟修儒。
良久,孟修儒轻叹一口气,淡淡道:“罢了罢了,老夫怎么也学着这么喜欢探人秘密了。”
“若是皇后再提成亲之事,我便尽可能帮你推脱。如此,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