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冷宫……
陆昭心头一滞。
这些词联系起来，她脑海中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姜夫人因后宫巫蛊案被赐死一事。
当时姜夫人已疯癫多年，她用巫蛊之术诅咒皇帝与郑皇后不得好死，事发后被打入冷宫，庚帝赐了她三尺白绫。
那年陆昭八岁，独自一人去了那阴森之地。
她本欲同姜夫人说上最后几句话，却被她连声咒骂，恨自己当年为何不活活烧死在重华宫中。
陆昭亲眼看着她被内侍们活活勒断了半根脖子，死不瞑目地咽了气。
自那之后，陆昭大病一场，姜夫人死在冷宫前后的事情都记得不大清晰。
彼时，她只关心自己今后该如何在深宫中苟且偷生，自然没工夫纠结自己究竟忘了什么。
她不知萧煜为何要问此事，但她明白，绝不能轻易透露自己的行踪。
回忆起那些往事，陆昭眉心隐隐抽痛。
她移开目光道：“我不曾去过冷宫，也未曾见过谁，九皇叔是不是记错人了。”
萧煜微微凝眸。
他与陆昭虽相识不过两日，但他确信，自己绝不可能认错。
之前本以为她不记得自己是因为年岁太过久远，但此刻他已开门见山地提起，若是寻常的遗忘，早该想起来了才对。
这件事……有些蹊跷。
萧煜默默抬手，从怀中掏出那枚栗黄玉珏，“你可认得此物？”
陆昭一顿，乍一看竟有些眼熟。
她接过萧煜手中的玉，摊在自己掌心，当仔细看到它的全貌时，头颅中却瞬间传来一阵刺痛。
在那一刹那，无数凌乱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姜夫人语调阴冷的嘱托，雪地里漫天的洁白，和那双与萧煜十分相似、却又略稚嫩青涩的眉眼……
陆昭倒吸一口凉气，忽觉双眼模糊、全身无力。
她不受控制地倒向一旁，掌中玉顿时砸向了桌面——
玉珏落下的那一刻，萧煜瞳孔一缩。
他骤然起身，连忙扶住了陆昭的手臂，让她靠在了自己身前。
“陆昭？”
她头脑中一片混沌，那痛楚钻心刺骨一般让她顾不得其他，只死死抓住了萧煜的袖角。
萧煜眸光暗了下来，他抬手，轻按上了陆昭眼穴之处。
冰凉的指尖贴近眼侧，不轻不重地揉按着，她头中的刺痛竟渐渐缓和了几分。
萧煜怀中淡淡的雪松香扑面而来，那些混乱零碎的画面虽仍在心中闯荡，但她却觉得有种莫名的心安。
良久，陆昭慢慢恢复了神智。
她并未贪恋那怀中的温存，只挣扎着坐起身来，忍着尚残存几分的疼痛，理了理自己的衣襟。
冷宫之事记忆模糊，她本以为只是年岁太过久远之故，但如今看来，有些古怪。
之前从未有过的状况突然发生，她记不起那玉珏是什么，也不知此物与萧煜有何关联。
陆昭思绪乱作一团，心中只一个声音久久回荡——她必须得查清自己当年忘了什么。
萧煜不动声色地将桌上玉珏收入袖中，再不敢让她去看。
当年之事有问题，他会慢慢查清，至于陆昭记不记得……人已经活生生地坐在自己面前，他不急着与之相认。
不过，需得找个时机弄明白，她的记忆究竟是怎么回事。
身前人面色严肃可怖，陆昭目光下移，看到他金丝滚浪的袖袍被自己拽得皱成一团，有些心虚地抿了抿唇。
“我头疾犯了，多有得罪……九皇叔的衣裳值多少银子，我赔给你？”她试探着问道。
萧煜回过神来，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心中的愁思缓缓消解，不由得轻哂了一声。
“你欠本王的东西还不少。”
陆昭一噎，便见他散漫地举起袖子，眸中露出些许惋惜之色，挑眉道：“邕州浮光锦，一尺千金，五殿下拿什么来赔？”
陆昭愣了愣。
邕州锦缎的确价值连城不错。
若是放在以前，什么浮光锦自是不在话下，可如今她只是一个被内务府克扣例银的无权公主，就算把自己卖了，都赔不起萧煜半件衣裳……
“那就当我……再欠九皇叔一个人情？”她有些没底气地道。
萧煜嗤笑了一声，“依你所言。”
陆昭听命般闭了闭眼，看着他自在的模样，心中顿时有些气恼。
她与萧煜仅见了两次，便欠下两个人情，这九皇叔吃人不吐骨头，再这样下去，还没从他身上捞到半分好处，就快把棺材本都赔进去了……
此地不可久留。
陆昭深吸了一口气，默默站起来，欠了欠身。
“九皇叔若是没有其他事，我就先告退了。”
“等等。”
身前漫不经心的语调传来，让她顿住了脚步。
“那个叫绫光的暗卫，任你差遣。”
陆昭微微凝眸，萧煜敢给，她倒是不敢用……
至少在大事上，不可随意动用。
她只言不由衷地道了声谢，便转身离去了。
萧煜和七年前冷宫之事有些瓜葛，若是想要查清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还不能就此和他划清界限。
她记得萧煜此次回京，是为庚帝查探凉州税案的。
此案当年撼动了裴家的根基，若非自己从中斡旋，将罪名全推给了孙家，裴家上下定会片甲不留。
也正是因为此事，裴家家主才站定了六皇子，成为陆涟夺嫡的一大助力。
她心中默默盘算了一番。
三日后，萧煜会于长宁巷遇刺，这无疑是一个接近他的好时机。
陆昭扬了扬唇，眸中闪过一瞬的杀意。
前世京城五大世家只有裴家在她的庇佑下苟活了下来。
那么如今，她便拿裴家开刀！
思虑之间，已行至岸边。
她看了看守在舟侧的故秋，缓缓道：“告诉父皇，我的身子已无大碍，三日之后便可参加国子监选试。”
“是。”
彼时，仪澜亭内，萧煜默默摩挲着掌中玉珏，眸光黯淡下来。
“燧云。”
夜色中闪出一道身影。
“属下在。”
萧煜眼中杀意迭起，沉着声道：“你去查七年前——姜夫人巫蛊一案的来龙去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