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方才还琢磨，他凭什么敢开口要回王婕妤，如今听娘娘一说，才算彻底明白。这哪是‘请回’，分明是拿城池当筹码，逼着陛下做交易啊！”李进忠恍然大悟地道。
谷雨感叹道：“若王婕妤被送回闽国，二皇子就没有生母庇佑了，好生可怜哟。”
“你倒不必先替二皇子忧心。”谢知意浅浅一笑，“海阳大君想拿城池换名分、换王婕妤，可陛下未必会全依着他。再说了，这也只是我的一个猜测，海阳大君未必愿意割让城池。”
“娘娘说得是！陛下向来英明，做什么决断都有深意，哪会让旁人的小算盘轻易得逞？海阳大君想得再好，也得看陛下的意思。依奴才看，陛下若要了那城池，定然还会借着这事立住大虞的体面，让闽国往后更不敢轻慢。至于王婕妤的处置，陛下心里自有考量，横竖都是为了大虞的安稳，绝不会让海阳大君占了半分便宜去。”李进忠出声附和道。
谢知意放下空青瓷杯，语气平静地道：“前朝朝堂的博弈，咱们后宫之人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便是，不必多嘴议论，免得落人口实。倒是承祥宫那边，你们得多留些心，王婕妤如今身陷局中，难免心焦气乱，若她有什么动静想闹腾，务必设法拦着些，别让她的事无端牵扯到我身上。毕竟，我与她一样，都是从藩属国远嫁来的和亲公主，这层身份本就容易引人猜忌，可不能再添半分麻烦了。”
谷雨连忙点头应下，语气里带着几分认真与关切：“娘娘放心，奴婢会让人盯着承祥宫的动静，不管是她宫里人往外递消息，还是她想亲自去求见陛下、皇后，咱们都能尽早知晓。若是她真要闹腾，奴婢会想法子绕开，绝不让她有机会拉着娘娘攀扯关系。您怀着龙裔本就辛苦，可不能让这档子事分了您的心，更不能让有心人借着‘藩属公主’的名头做文章，坏了您的清净。”
李进忠也赶紧道：“娘娘放心，宫外那，奴才也嘱咐他们多盯着四夷馆的动静，乔彦若私下见了什么人、递了什么话，都一一记着报给奴才。还有承祥宫跟宫外的联系，奴才也让人多留了个心眼，绝不让王婕妤借着宫外的线跟闽国使团勾连，免得事到临头牵连到娘娘。您请安心养胎，这些琐碎的盯防差事，奴才们定然办得妥帖，绝不让半分风险沾到清极院来。”
谢知意笑，“辛苦你们了，也不必太过紧绷。咱们只是守好自己的本分，别卷入是非就好。”
谷雨和李进忠齐声道：“奴婢（奴才）明白。”
“没别的什么事，进忠，你就先下去歇着吧。”谢知意抬手让谷雨扶她起来，坐久了腰酸，得走动走动，松缓一下。
李进忠行礼退了出去，谷雨扶着谢知意去廊下散步。
廊下晚风带着初秋的凉意，吹得檐角悬挂的铜铃轻轻作响，细碎的铃声混着庭院里茉莉的幽香，倒让人心头的紧绷松快了些。
与此同时的承祥宫里，却没有半分傍晚的闲适。
王掌珠焦躁不安地在殿中踱步，夕照的金辉透过雕花窗棂，在金砖地面上织出斑驳光影，也在她身后拖出忽长忽短的影子，像极了她此刻乱作一团的心神。
手里紧攥着的勾云纹丝帕早被揉得发皱起毛，鬓边赤金点翠步摇随着她急促的脚步晃荡，细碎的金玉碰撞声在寂静殿内反复回荡，反倒衬得空气愈发滞闷。
“还没消息？”她猛地停下脚步，看向侍立一旁的伶俐，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上午得知陛下在勤政殿召见乔彦，到如今暮色四合，已整整过去四个时辰，派去打探的小路子竟连半点音讯都没传回来。
伶俐连忙躬身，语气小心翼翼地安抚：“回娘娘，小路子还没回来呢。勤政殿是陛下理政的要紧地方，上午议事时殿外守得严，散朝后大臣们又围着陛下奏事，他想找相熟的宫人打听，总得等个空当......”
“等？”王掌珠陡然拔高声音，烦躁地将帕子往掌心攥紧，指节都泛了白，“从日头正中等到天快黑了，还等什么？乔彦上午就在勤政殿把话说完了！他当年在国子监待过，最清楚陛下吃哪套。定是把‘请我回闽国’说成是‘睦邻友好’，把海阳大君的狼子野心裹上‘永固邦交’的皮！”
她越说越急，眼眶渐渐泛红，连呼吸都变得急促：“海阳大君刚夺了王位，野心勃勃，缺的就是陛下认的正统名分！为了让陛下承认他，乔彦定然把海阳大君夸得忠心耿耿，还会拿出实打实的好处做筹码，说服陛下答应他的要求。”
“娘娘，陛下也不是那么好被说服的，您不必过于忧心。”伶俐劝慰道。
王掌珠一字未闻，语气里满是怨怼地道：“父王待乔彦不满，没想到他如今却帮着海阳大君做帮凶，忘了当年是谁给了他机会入国子监读书，忘了是谁在他走投无路时给了他体面！他如今为了荣华富贵卖主求荣，丝毫不记得我父王、我王兄待他的旧恩，卑劣的小人，他该死！”
伶俐劝诫道：“娘娘，奴婢知道您心里恨极了乔彦忘恩负义，可眼下说这些狠话，既伤不到他半分，反倒容易乱了您自己的心神。您想想，乔彦现在揣着海阳大君的心思，在陛下面前说尽好话，咱们若是先自乱阵脚，让人抓了您‘非议藩使’的错处，岂不正中了他的下怀？”
“还有海阳大君！”王掌珠根本听不进伶俐说的话，“他本是死罪，可父王念及兄弟情，留了他一命，却不想养虎为患。他趁父王病重，起兵谋反，囚了王兄，夺了王位！如今还想把我也带回去，定是怕我在大虞念着旧部，坏了他的好事！他以为拿些好处讨好陛下，就能把我像物件一样讨回去？我偏不！我若回了闽国，二皇子怎么办？他才多大，没了生母在身边，那些宫人太监、甚至其他宫妃，谁还会真心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