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允娴并没觉察到萧浔的厌烦,她还在表现她的体贴和善解人意,“陛下是万民之主,身子万万不能亏着。大殿下在天有灵,也定是盼着陛下康健,盼着朝堂安稳的。先前妾身不懂事,总想着让陛下多陪陪自己,如今才明白,陛下肩上的担子有多沉。往后妾身定会安分守己,不会让陛下为后宫琐事分心,也算是为陛下分忧,为大殿下祈福了。”
说着,她抬手用帕子用力地擦了几下眼眶,让它微微泛红。
魏静伊让她强忍眼泪,做出与萧浔感同深受的姿态,可是她挤不出眼泪来,只能用这个法子。
“妾身知道,大殿下是陛下的嫡长子,十二载父子情深,骤然离世,陛下心里的痛,不比皇后娘娘少半分。只是逝者已矣,陛下若总沉浸在悲痛中,伤了龙体,反倒让有心人钻了空子,既辜负了大殿下的孝心,也寒了百官的心。往后妾身愿日日为陛下诵经祈福,愿大殿下魂归安好,也愿陛下能宽心顺意,保重龙体。”方允娴将魏静伊教的背出来,略显生硬。
她顿了顿,见萧浔垂眸不语,赶紧柔声补充道:“陛下若是心里闷得慌,往后得空了,便来翊坤宫坐坐。妾身不敢说能为陛下分忧解难,却能安安静静陪着陛下,听陛下说说话,或是为陛下抚琴一曲,解解烦忧。翊坤宫永远是陛下的清静地,妾身定当竭尽所能,让陛下舒心自在。”
魏静伊小心翼翼地瞄了眼萧浔,见他面无表情,并没有因方允娴的话而动容,微微蹙眉,虽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让萧浔没如她所料的反应,但她知道她不能再多言,惹萧浔不喜。
她没跟先前商量的那样,说话附和,而是一言不发,就像根本没听到方允娴说话一般。
方允娴在把魏静伊教她说的话说完后,就不知道说什么了,她安静下来后,萧浔松了口气,真是太聒噪了。
膳罢,萧浔就以还有奏折要批阅,离开了翊坤宫。
萧浔的青色常服身影刚消失在殿门外,方允娴冷着张脸坐回软榻,语气里满是委屈地道:“陛下就这么走了?本宫费心备了这么多菜,他都没给我夹。连句‘你也多吃点’都没有,枉我还想着把最嫩的羊肉给他留着。”
魏静伊走到她身边,眼中闪过一抹嘲讽,还直是愚蠢,都没察觉到陛下的冷淡。
若她有方允娴的位份,她做的一定比方允娴好,可惜现在还得利用方允娴,忙安抚道:“表姐,陛下许是心里还记挂着政务,一时忘了。再说方才您给陛下夹菜,他不也都吃了?还说了‘费心了’,这已是给足了体面。”
说罢,她抬手扶扶鬓边的珍珠步摇,“是我的穿戴,惹陛下不快,幸好没连累表姐。”
“你的穿戴有什么问题?”方允娴不解地问道。
魏静伊指尖轻轻捏着袄子的衣角,垂下眼睫掩去眼底的闪躲,语气带着几分无辜的委屈:“还不是身上这件青粉袄子?年前时,我瞧着大皇子病重,就想着穿艳色怕犯了皇后娘娘的忌讳,就挑了这青粉缎子,让尚衣局的给我做了袄子,却不想,刚陛下瞧见,竟说我这装扮学着旁人的模样,可我真没那个意思啊!许是这料子款式正巧与哪位娘娘的相似,才让陛下误会了。”
她说着,微微蹙起眉,似是真为这桩“误会”懊恼:“早知道我便选月色的那件袄子了。幸好有表姐在,陛下才没多怪罪,要不然,今儿我怕是要被陛下问罪了。”
方允娴听了,不怎么在意地道:“嗨,多大点事!许是陛下瞧着谁穿了相似的衣裳,一时记错了罢了。再说你本就没那个心思,他难不成还能真怪你?”
“表姐说得是,是我太过草木皆兵了。”魏静伊顺着话锋垂下眼,语气里添了几分怯意,指尖轻轻绞着帕子,“毕竟大殿下丧期没过,我本就怕行差踏错惹陛下不快,今日又被陛下这般提点,一时慌了神,竟忘了陛下本就不是那般苛责的人。幸好有表姐在,不然我还不知道要纠结到什么时候呢。”
她说着,抬眼看向方允娴时,眼底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感激,仿佛真的全靠方允娴点醒才放下心来。
方允娴被她这番带着依赖的恭维哄得心头熨帖,挥了挥手满不在乎地道:“往后穿衣打扮随心便是,咱们翊坤宫的人,还怕旁人说三道四?陛下要是再提,你就说是本宫让你这么穿的,看谁还敢多嘴!”
“我知道了,多谢表姐,也只有表姐才会这么护着我。”魏静伊屈膝福身,眼底的感激真切得仿佛要溢出来,指尖却悄悄攥紧了帕子,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冷冽的算计。
方允娴的愚蠢与虚荣,正是她可以利用的利器。
今日虽没能让萧浔留宿,也没能讨得他半分青睐,但只要她稳住了方允娴,让方允娴更信任自己几分,那就能借方允娴之力,夺得圣宠、怀上龙裔。
到那时,这翊坤宫的女主人,乃至整个后宫的权势,都该换个人来执掌了。
她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的野心,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冷笑。
而萧浔去翊坤宫用午膳的事,余少云、谢知意和沈落霞都知晓了,反应各异。
启元宫里,还承受着丧子之痛的余少云,两眼无神的靠在软榻,手里拿着刻着烁字的玉佩。
吟芳捧着托盘进来,托盘上放着瓷盅,那里小厨房里为余少云炖煮的补品,“娘娘,陛下今天去翊坤宫用得午膳。”
余少云神情未变,昨儿萧浔就去长春宫用过午膳了,毕竟她只有萧烁这一个儿子,萧浔却不只萧烁这一个儿子。
尤其谢知意还给他生了一个,健康讨喜的儿子后,他早已不看重她的烁儿了。
然而,吟芳补充了一句,“是贵妃娘娘让人请陛下去翊坤宫的。”
余少云指尖猛地收紧,刻着“烁”字的玉佩硌得掌心生疼,那点麻木的平静瞬间碎裂,眼底翻涌着蚀骨的寒凉与讥讽,“她倒心急,我儿的孝期还没满,就忙着邀宠,也不怕遭了天谴,断了自己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