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滴晶莹的泪珠毫无预兆地从红姐眼角滑落，划过她沾染了灰尘的脸颊，在空中折射着微弱的光，然后——
精准地滴落在黄脸男人灰败，没有任何生气的脸颊上。
泪滴在男人脸庞流淌，好像是他在哭泣一样。
就在这时。
“呼——！”
炽白的火焰毫无征兆地从那头颅和远处的无头尸体上同时燃起！
火焰剧烈而纯净，瞬间将尸首吞没！
这燃烧来得极其突然，又极其猛烈，几乎是在眨眼之间，头颅和尸体便在众人眼前化为了两小撮白色的灰烬。
一阵微风吹过，灰烬飘扬而起，打着旋，缓缓消散在空气中。
仿佛从未存在过。
所有人都愣住了，呆呆地看着那空无一物的地面，又看看泪痕未干，依旧保持着双手虚捧姿势的红姐。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哀伤和寂静。
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红姐那滴眼泪和随之而来的燃烧，却像一根无形的针，刺痛了每个人的心。
那不仅仅是一个诡异敌人的消亡，更像是一场迟来了太久的，沉默的告别。
……………………………………
回到晨曦据点那个破旧的车棚。
中央的火塘里，柴火噼啪作响，跳跃的火光映照着一张张沉默疲惫的脸庞。
战斗虽然胜利了，在李逐云逆转时空的能力下，守夜人军团自身的伤亡被降到了最低，但气氛却依旧沉重。
清理战场时统计出的数字触目惊心——
那些被转化为异鬼的普通市民，数量远超预估。
许多都是大家熟悉的面孔，街角的摊贩，邻里的住户……他们的死亡，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
红姐抱着膝盖坐在火塘边，下巴抵在膝盖上，平日里总是带着精明或烦躁表情的脸，此刻只剩下一片空茫的沉寂。
她定定地看着跳跃的火焰，仿佛那火焰中能映出过去的影子。
没人说话。
南宫富贵难得地安静下来，小口小口地啃着面包，不敢发出太大声音。
炎阳抱着南宫富贵那柄新横刀，默默擦拭。
韩子夜摩挲着那根莹白的骨节，思绪纷乱。
压抑的沉默持续了很久。
终于，红姐似乎从漫长的回忆中挣脱出来一些。
她深吸了一口气，依旧看着火焰，声音沙哑地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别憋着了，有什么想问的，就说吧。”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极度疲惫后的平静，却让所有人都抬起了头。
大家互相看了看，最后还是韩子夜犹豫了一下，轻声开口问道：“红姐……你认识那个人，对吗？那个黄脸男人。”
红姐没有立刻回答，火光在她眼中跳动。
良久，她才缓缓地点了点头，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是啊……认识。”她重复了一遍，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一根柴火，“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刚加入守夜人军团没多久，和你们现在差不多大，可能还要再小一点。”
“没什么出众的天赋，就一个c级的【铁炮瓜】，能催生一种硬邦邦，能当炮弹砸出去的瓜……听起来有点可笑是吧？”
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但眼里没有笑意。
“理所当然的，被分去了灯塔组，驻守33号预警塔。
那地方……呵，比你们能想象的还要荒凉，还要冷。”
“每天睁眼闭眼，就是那片黑漆漆，好像永远没有尽头的冰原。
风声跟鬼哭一样，没日没夜地嚎。塔里就那么几个人，天天大眼瞪小眼，说的话都快能背出来了。
唯一的盼头，就是几个月才来一次的补给车，能看看生面孔，听听墙外的消息……”
她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仿佛又回到了那段枯燥而压抑的岁月。
“待久了，心里就跟被什么东西堵着一样，闷得发慌。
有一天，我实在憋不住了，就……就偷偷溜下了塔，想着就在附近转转，透口气。”
“结果……运气差到家了。”
红姐的眼神一暗，“没走多远，就撞上了一小队游荡的伥鬼。
我那时候实力弱，经验也差，拼了命地跑，还是被追上了，背上挨了一下狠的，差点被开膛破肚……”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腰，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当年的剧痛。
“我拖着伤，躲进一个冰缝里，血止不住地流，浑身冷得像是要结冰。
那时候……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要无声无息地烂在那鬼地方，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火塘里的柴火噼啪响了一声，映得她侧脸明暗不定
“就在我意识都快模糊的时候……他出现了。”
红姐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极细微的颤抖，“就是你们看到的那个……黄脸男人。他那会儿还没这么瘦，也没这么……阴沉。
就是个普通的淘金客，跟着霜狼公会的一支小队出来，想在冰原边缘碰碰运气，捡点零碎的赤金补贴家用，结果跟大部队走散了。”
“他发现我的时候，我差不多就剩半口气了。
他自己也又冷又饿，干粮袋都快见底了。可他就那么……把他最后那块硬得像石头一样的黑麦饼，掰了一大半，泡软了喂给我吃。”
红姐的声音哽了一下，她用力吸了口气，才继续下去。
“冰原上夜里能冻死人，他把我拖到一个稍微避风点的浅洞里，生不起火，就把自己那件破旧的，根本不顶什么用的棉袄裹在我身上，自己穿着单衣在旁边哆嗦，还要时刻警惕外面……”
“那时候……我真的觉得，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两个人，又冷又饿又伤，躲在那个小洞里，听着外面鬼哭狼嚎的风声，感觉下一秒不是冻死就是被异鬼发现咬死……”
“他就坐在洞口那边，冷得牙齿打颤，还时不时回头跟我说话。
说什么……‘别睡啊，睡着了就真醒不过来了’、‘听说霜月市里新开了家甜饼店，可香了，等回去了我带你去尝尝’、‘你长得漂亮，以后肯定能找个好人家’……尽是些没营养的废话。”
“可就是这些废话……撑着我没闭眼。”红姐的眼底泛起一丝极淡的水光，但很快又被她逼了回去。
“熬了不知道多久……也许两天，也许三天……终于，老天爷开了次眼。
一队出来执行任务的守夜人兄弟发现了我们留下的微弱痕迹，找到了那个洞……”
“得救了。”
她轻轻吐出这三个字，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分别的时候，在临时营地……他显得很局促，搓着手，犹豫了好久才问我……以后……还能再见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