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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南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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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地带,瘴气如纱般在林间氤氲,湿冷的空气裹着草木腐败的腥甜,钻入人的肺腑。

韩云霄臂弯稳稳托着林婉儿,她的长发如瀑般垂落,几缕被汗水濡湿的发丝黏在苍白的额角。他侧过头时,鬓角的碎发扫过林婉儿的脸颊,语气里浸着化不开的焦灼:“婉儿,你醒了,身体感觉如何?”

林婉儿的睫毛颤了颤,像是振翅欲飞的蝶。她费力地睁开眼,视线从模糊到清晰,先是对上韩云霄紧蹙的眉头,那眉心间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她仿佛刚从一场沉睡得不知年月的大梦中挣脱,四肢百骸像是被抽去了筋骨,只剩下沉甸甸的乏力感,胸口更似被巨石碾过,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细密的刺痛。可看着韩云霄眼中的红血丝,她却硬生生将所有不适咽了下去,唇瓣扯出一个略显苍白的笑,声音轻得像羽毛:“我没事,不用担心。”

她说着,便下意识地想撑着韩云霄的手臂起身,指尖触碰到他衣襟下滚烫的体温,才察觉到他一路抱着自己奔走,早已是汗湿重衣。“放我下来吧。”她又轻声道,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韩云霄哪里舍得,但见她眼神虽弱却透着一股韧劲,只得小心翼翼地松开手臂,让她的双脚慢慢着地。林婉儿的膝盖刚一受力就微微发软,踉跄了一下,他立刻伸手扶住她的腰,掌心能感受到她身体的轻颤。她靠在他身侧,借着他的力量才勉强站稳,目光却已越过韩云霄的肩头,落在不远处那个负手而立的身影上。

“厉大哥,你怎么会在此?”她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却掩不住重逢的讶异。

厉倾宇闻声回过头,他一身玄色劲装在南疆的浓绿背景里格外醒目,腰间悬着的麒麟刀在透过叶隙的微光下泛着冷冽的光。他朝林婉儿微微点头,算是回应,那双深邃的眼眸却并未在她身上停留太久,而是迅速扫过四周的密林,眉头紧锁,周身散发着警惕的气息,仿佛这看似平静的丛林里随时会窜出致命的危险。

就在这时,一阵极轻微的衣袂破风声响过,林婉儿甚至没看清人影如何移动,只见前方的灌木丛后骤然涌出一群黑衣人。他们行动整齐划一,脚步轻得像猫,手中的弯刀在暗处闪着寒芒。为首的那人裹着一袭宽大的黑袍,连头脸都被一个青面獠牙的鬼面具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藏在阴影里的眼睛,幽幽地盯着他们三人。

厉倾宇瞳孔一缩,几乎是瞬间,“呛啷”一声龙吟般的刀鸣划破寂静,麒麟刀已被他握在手中,刀身横在身前,刀刃直指那黑袍人,刀锋上的寒光映得他面容愈发冷峻:“你是何人?”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迫人的气势,震得附近的树叶都似乎微微颤动。

黑袍人的喉咙里发出一阵像是破风箱般的沙哑笑声,那声音透过面具的缝隙传出来,带着说不出的诡异:“老夫是万蛊窟的四长老。”他顿了顿,那双隐藏在面具后的眼睛像是毒蛇般在厉倾宇身上逡巡,“此处你们不能进去,尤其是你,厉家小子。”

厉倾宇心中一凛。他自踏入南疆便刻意收敛了气息,这四长老竟能一眼道破他的身份,看来万蛊窟果然不容小觑。他握着刀柄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面上却依旧沉得住气:“若是我硬要闯呢?”

四长老似乎对他的强硬并不意外,他侧了侧头,那鬼面具在光影下显得格外狰狞:“我知你们为何而来。”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掠过林婉儿苍白的脸,“想必是为了救你身后那位姑娘的性命。噬心蛊的解药,我可以给你们。”他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古怪,“你们赶快离开吧,若是不听老夫劝告,你们大可闯进来试试。万蛊窟出了名的蛊虫遍布,稍有不慎,你们还没到谷口就毙命。”

厉倾宇眉头皱得更紧。这四长老的态度太过反常,先是阻止,又要赠药,其中必有蹊跷。他盯着四长老的面具,沉声道:“你为何帮我们?”

四长老沉默了片刻,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良久,他才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那声音里似乎藏着无尽的沧桑:“我与你厉家有些渊源。”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什么遥远的往事,“从前因,今日果。也算两清,今日过后,再见便是宿敌。”

话音未落,他手腕一扬,一个小巧的玉瓶破空而来。厉倾宇伸手稳稳接住,入手微温,瓶中似乎只有一颗药丸。他看向四长老,只见对方不再多言,只是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挥了挥手,带着那群黑衣人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入了密林深处,转眼便消失不见,只留下空气中若有似无的药草腥味。

厉倾宇打开玉瓶,倒出一颗黑漆漆的药丸,入手冰凉,散发着一股奇异的香气。他略一沉吟,想必此人既然提及厉家渊源,应不至于在解药上动手脚。于是将玉瓶递给韩云霄:“给婉儿服下。”

韩云霄接过药丸,掌心的温度似乎都被那黑色药丸吸走了几分。他看向林婉儿,眼中满是疼惜:“婉儿,快服下。”

林婉儿没有犹豫,张开嘴将药丸吞下。那药丸一入喉便化作一股冰凉的气息,顺着食道滑入腹中,却在下一刻猛地炸开,一股滚烫的热流直冲心口!她只觉得一阵气血翻涌,根本来不及反应,“哇”的一声,一口黑血便吐在了地上,那黑血中甚至还夹杂着几丝细小的、扭曲的虫影。

“婉儿!”韩云霄大惊失色,立刻上前一步,双掌贴在她的后背,将自身的内力源源不断地输入她体内,助她疏导那股狂暴的药力。林婉儿只觉得后背传来温暖的力量,心口的灼痛渐渐平息,那股翻江倒海的气血也慢慢归位。

不知过了多久,她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只觉得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浑身的乏力感和胸闷刺痛竟真的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她抬起头,脸色已恢复了些许血色,对韩云霄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韩大哥,我没事了。”

韩云霄这才松了口气,收回手掌,额头上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一直沉默的厉倾宇此刻却并未放松,他的目光死死盯着不远处万蛊窟的入口方向。那里被更浓密的瘴气笼罩,看不清内里的景象,却仿佛有一头择人而噬的巨兽蛰伏其中。他的拳头在身侧缓缓握紧,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玲儿……她到底在哪里?他一路马不停蹄,从冥王殿追到南疆,却连她的一丝踪迹都没找到。南疆这些人,果然个个都像泥土里的泥鳅,擅长隐匿。想到此处,他的眼神愈发凝重,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焦虑和自责。

林婉儿一直留意着厉倾宇的神情,见他眉头紧锁,眼神中满是忧色,便知道他在为何事烦心。她上前一步,轻声道:“厉大哥,如今我已无事,不如我们一同入去找到昊宸,要回七星神杖吧。”

“对!”一直靠在旁边一棵大树上闭目养神的白年归突然来了精神,他跳下来,拍了拍身上的落叶,“也不知道主人现在身在何处,想必肯定也在南疆里面!”

林婉儿闻言一愣,脸上露出困惑的神色:“玲姐姐不是在冥王殿吗?怎会在南疆?”她记得最后一次见到赫连音儿时,她还在冥王殿中,怎么会突然到了这南疆之地?

白年归叹了口气,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赫连音儿的背叛,冥王殿的混乱,佟玲的失踪,还有赫连音儿掳走她时留下的线索……

“聂海天死有余辜!”韩云霄听得怒火中烧,拳头握得“咯咯”作响,“可他们为何要捉走小玲儿?想必肯定是有什么阴谋!”

林婉儿看着韩云霄愤怒的样子,连忙出言宽慰:“韩大哥,你先别急。不管他们有什么阴谋,我们都必须抓紧时间去救玲姐姐。”她的眼神坚定,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心。

厉倾宇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焦虑,沉声道:“那我们兵分两路。”他看向韩云霄和林婉儿,“你们带着白年归,想办法打探到赫连音儿在南疆的具体位置,查找玲儿的下落。”他顿了顿,目光转向万蛊窟的入口,“我独自一人去会会昊宸!”

“你一个人前去,会不会有危险?”白年归立刻皱起了眉头,昊宸的实力深不可测,更何况这是在南疆,人生地不熟,厉倾宇独自一人前去,实在太冒险了。

厉倾宇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他抬手拍了拍腰间的麒麟刀,刀身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响:“放心,即便是龙潭虎穴,我也要进去闯一闯。”他的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我有麒麟刀在手,昊宸未必是我对手!”

话音落下,他不再多言,转身便要朝万蛊窟的入口走去,那决绝的背影在南疆的迷雾中显得格外孤高,却又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一场新的风暴,似乎即将在这神秘的南疆之地,轰然展开。

***

万蛊窟深处,藤蔓如虬龙盘结在嶙峋怪石上,毒花在阴湿的空气中散着幽光。昊宸墨色的衣摆扫过一丛开着血红色花朵的植物,花瓣瞬间蜷缩,渗出几滴粘稠的毒液。他身后,四长老佝偻的身影如影随形,那双藏在皱纹里的眼睛始终盯着他腰间——那里本应悬着七星神杖,此刻却空无一物。

“四长老,”昊宸突然驻足,转身时袍角带起一阵腥风,刮得附近的毒蝶纷纷惊飞,“你这是何意?为何要把解药直接给他们?”他的声音冷得像冰,目光如刀剜在四长老脸上,眉骨处因隐忍而微微凸起。

四长老浑浊的眼珠转了转,枯树皮般的手抚上腰间的蛊囊,囊上绣着的百足虫图腾在微光下似在蠕动:“少宗主,你是我奴一手带大的。”他的语气陡然变得苍老而疲惫,像是在翻动一本破旧的古籍,“如今二长老对你诸多不满,三长老又是两边倒的人,若是你再这般闯祸……”他顿了顿,喉头发出“嗬嗬”的声响,“难保我和大长老保得住你。”

“呵,”昊宸突然低笑出声,那笑声在溶洞里回荡,带着说不出的嘲讽,“这破位子,我早就不想当。谁要当谁来!”他猛地逼近四长老,玄色袖口滑落,露出腕间一道狰狞的蛊纹,“只要你们将蛊王取出!”

四长老后退半步,枯瘦的手指紧紧攥住手中的木杖:“少宗主慎言!”木杖上刻着的蛊神图案被他捏得发白,“蛊王选择了你作为寄体,就绝无取出可能,除非……”他没说下去,但“身死”二字像两根毒刺,扎得昊宸瞳孔骤缩。

“所以,”昊宸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股血腥味,“你们不过是以我性命为要挟,让我留在这万蛊窟替你们卖命罢了。”他盯着四长老浑浊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愧疚,却只看到深不见底的漠然。

四长老喉头滚动,枯槁的嘴唇翕动着。他当然知道这对昊宸何其残忍——历代宗主皆是如此,五个长老如锁链般环伺身侧,美其名曰“辅佐”,实则是用蛊王将其牢牢捆绑。可万蛊窟的未来全系于此,他只能将愧疚碾碎在喉咙里,化作一声长叹:“你此次去往中原,得罪了不少人。长老们都以为你能一一摆平,如今……请你回宗庙自行领罚。”

昊宸的拳头“咯”地一响,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死死盯着前方滴水的钟乳石,那里倒映着他扭曲的脸。他想发作,想不顾一切的撕开眼前这虚伪的一切,但心口那熟悉的灼痛让他硬生生忍下——那是蛊王在警告。他深吸一口气,腥甜的空气灌入肺腑,压下眼底翻涌的戾气,转身朝宗庙走去。

宗庙内,气氛凝重,赫连音儿站在中央,她的目光落在眼前的几位长老身上。这些长老们面容严肃,身上散发出一种威严的气息。

赫连音儿深吸一口气,然后用坚定的语气说道:“我愿意去万蛊窟延续蛊医一脉,但我有一个条件。”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宗庙内回荡,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长老们对视一眼,似乎对赫连音儿的条件感到有些意外。其中,二长老率先开口,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满:“赫连音儿,你好大的口气,张口便是‘紫灵蛊’。这‘紫灵蛊’可是我们族的镇派之宝,岂能轻易给你?”

赫连音儿毫不退缩,她直视着二长老的眼睛,回应道:“我知道‘紫灵蛊’的珍贵,但我相信只有拥有它,我才能更好地在万蛊窟中延续蛊医一脉。这不仅是为了我个人,也是为了整个蛊医门的未来。”赫连音儿没有理会二长老的质问,只是冷声说:“如若我回到万蛊窟,延续蛊医一脉,给我‘紫灵蛊’不过分吧?”她必须拿到紫灵蛊作为药引,祛除佟玲身上的血咒。

大长老突然高声喊道,声音如同洪钟一般,在众人耳边嗡嗡作响,打断了他们激烈的争执。

“音儿啊,你来得太晚了!”大长老看着眼前的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惋惜,“那‘紫灵蛊’已经被老四带走了,他要用它去救一个人。”

赫连音儿听到这个消息,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大长老。

“怎么会这样?”赫连音儿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千辛万苦才找到‘紫灵蛊’的下落,为什么会被老四抢先一步?”

大长老叹了口气,解释道:“老四也是为了救人,他的情况比较紧急,所以我就先把‘紫灵蛊’给他了。不过,音儿,你也别太失望,只要你肯回到万蛊窟,我自然会答应你其他的条件。”

音儿沉默了片刻,她的心中充满了矛盾和挣扎。一方面,原以为她对‘紫灵蛊’势在必得,难道玲儿的血咒真的没办法祛除了吗?另一方面,大长老的提议也让她有些心动,毕竟回到万蛊窟意味着她可以得到更多的资源和支持,或许还会有其他办法的。

宗庙长廊阴冷潮湿,石壁上嵌着的夜光螺散发着幽幽蓝光,照亮两侧刻满蛊术图腾的石碑。昊宸的脚步声在空旷的长廊里回响,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的骨头上。就在他即将转过弯角时,一个风韵犹存的身影突然从宗庙偏殿走出。

是赫连音儿。

她穿着一身素白的苗裙,裙摆上绣着细密的银线蛊纹,在夜光下闪烁。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她猛地停下脚步,垂眸恭敬行礼,声音轻得像羽毛:“少宗主,四长老。”

昊宸眼皮都未抬一下,只觉得这声“少宗主”像根针,扎得他烦躁不堪。他能感觉到赫连音儿的目光在他身上短暂停留,那目光里似乎藏着探究,又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音儿,许久未见。”四长老却热情地迎上去,脸上的皱纹笑成一团。

赫连音儿抬眸,看向昊宸时却见他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极紧,显然已是不耐烦到了极点。她微微屈膝:“赫连先行告退,日后再与四长老一聚。”说罢,便转身离去,白色的裙摆如蝴蝶般消失在长廊尽头。

四长老望着她的背影,又发出一声感叹:“时间过得真快啊,一晃就二十年了……”曾经的二人可是青梅竹马的朋友,如今却物是人非……

“四长老可真念旧情。”昊宸冷不丁开口,语气里的讥讽毫不掩饰。他知道四长老与赫连音儿颇有渊源,却懒得深究这些盘根错节的关系。

四长老没接话,只是加快脚步跟在他身后,两人很快踏入宗庙正殿。

殿内烛火摇曳,五位长老早已按序端坐。他们身着不同颜色的蛊纹长袍,脸上或刻着岁月的沧桑,或带着莫测的冷漠。见昊宸进来,众人齐刷刷起身,动作整齐得像提线木偶。

“此次……要受如何惩罚?”昊宸站在殿中,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的脸,心中的恨意如毒藤般疯长。他恨这里的每一个人——他们看着他从孩童长成少年,看着蛊王在他体内扎根,却从未有过一丝怜悯。在他们眼中,他不过是个会走路的蛊巢,是万蛊窟延续的工具。即便他天赋异禀,将宗内巫术蛊术练得炉火纯青,甚至青出于蓝,也改变不了棋子的命运。

大长老戴着威严的鬼面具缓缓开口,声音像磨砂纸擦过石壁:“你此次外出,搞得中原翻天覆地,还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他顿了顿,眼罩下的眼睛似乎在闪烁,“罚你承受噬骨之痛十日,禁足一个月。”

“什么?”昊宸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震惊,随即是被点燃的怒火,“我得罪了何人?受罚不算,还要禁足?”他不明白,以他的手段,中原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根本不足为惧。

“少宗主,你不该招惹司马轩。”二长老——一个瘦骨嶙峋、指甲染着靛青色的老妇——尖声插话,“他对我们族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人!”

“司马轩?”昊宸冷笑一声,嘴角勾起一抹不屑,“他有何了不起?你们要靠他做什么?若是要捉拿厉倾宇,我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他想起厉倾宇手中的麒麟刀,那刀光曾让他体内的蛊王都为之躁动。

大长老摆了摆手,示意二长老退下:“你别小看厉倾宇。此人百毒不侵,蛊毒对其无效,如今又手握麒麟刀,是我们撼动不得的人。”他身体前倾,语气变得郑重,“但我们需要他身上流着的麒麟血。”

昊宸瞳孔一缩。麒麟血?他猛地想起族中古籍记载的秘闻——祭坛深处有种名为“灵霜蛊”的圣物,需以至阳至纯的血脉滋养。

“要他的血……来滋养祭坛的灵霜蛊?”他冷声问道,心中已然明了。

大长老赞许地点头:“少宗主聪慧。此人关系着我族生死存亡,司马轩有办法让其自动入到祭坛内,届时……”

“届时你们便用厉倾宇的血养蛊。”昊宸接过话头,心中冷笑不止。好个司马轩!平日里装得义薄云天,没想到竟如此虚伪,为了万蛊窟的阴谋,不惜算计自己的好兄弟。他一直以为,只要杀了厉倾宇,就能证明自己的价值,就能让这些长老们真正“看重”自己,却不曾想,自己连动手的资格都没有,他们早已布好了更阴险的局。

“开始吧。”大长老朝其余几位长老示意。

昊宸深吸一口气,走到殿中那个刻满蛊纹的石墩前坐下。他闭上眼,等待着惩罚降临。下一刻,六位长老同时开口,念起晦涩的咒语,手中的蛊铃、骨笛、木符纷纷作响。一股灼热的剧痛猛地从昊宸心口爆发,像有无数根针在扎刺,紧接着,那痛感顺着血脉蔓延至四肢百骸,仿佛骨头都在被一寸寸碾碎!

“呃……”他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渗出豆大的汗珠,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能感觉到体内的蛊王在疯狂躁动,与外界的咒语产生共鸣,将这噬骨之痛百倍放大。

“司马轩……”他在心中低吼,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我与你势不两立!”

他原以为,自己是万蛊窟最锋利的刀,却不曾想,自己连刀都不是,只是一块被他们随意拿捏的磨刀石。而厉倾宇,那个他一直视为对手的人,此刻却成了他们眼中更重要的“祭品”。

“我不会让你们如愿的……”昊宸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滴落在石墩的蛊纹上,瞬间被吸收殆尽,“等我用七星神杖解开身上的蛊王……”他感受着骨头被碾碎又重组的剧痛,眼中却燃起了疯狂的火焰,“我定要你们所有人……付出代价!”

殿外,夜雾更浓了。赫连音儿站在长廊阴影里,听着宗庙内隐约传来的闷哼,素白的裙摆被夜风吹得微微晃动。她垂下眼帘,遮住了眼中复杂的神色,指尖无意识地抚上腰间挂着的、刻着“轩”字的玉佩。

***

南疆的风裹挟着湿热的瘴气,将残阳揉碎成金红的粉末,洒在万蛊窟外那片幽篁之上。赫连音儿的玄色披风掠过竹梢时,二十年前的血腥气似乎还凝在竹叶间——那时她提着鎏金软鞭追至此处,正见少年聂海天背抵青竹,箭羽透肩而过,血珠顺着竹节滚落,在泥地上洇出暗红的花。她至今记得他抬眸时,那双染血的眼瞳里映着她的身影,像淬了毒的刃,却又在她挥鞭荡开追兵时,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错愕。就这样二人的这段相遇,让她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地步。

竹影摇晃,藤编的围栏已朽出细密的裂纹。

“吱呀”声中,朽门洞开。院内的石桌上落着一层薄灰,佟玲就坐在桌边,素白的裙角拖在青石板上,像一瓣被揉皱的梨花。她闻声侧头,发丝间滑落的玉簪在残阳下闪过冷光,那双曾映尽中原山水的眸子,此刻空茫如雾,唯有耳廓微微颤动,捕捉着赫连音儿的脚步声。

“玲儿。”赫连音儿的声音被竹风揉碎,落在石桌上时已失了平日的冷冽。她身后跟着个梳双环髻的小丫头,穿一身水绿比甲,腰间别着把铜钥匙,正是镇上牙婆举荐的喜儿。这丫头进门时被竹林深处传来的虫鸣吓了一跳,此刻正攥着衣角,怯生生地打量着院中苍白的少女。

赫连音儿在佟玲身侧坐下,石凳的凉意透过锦裙渗上来,让她想起当年聂海天替她暖手时,掌心那片异常的灼热。她执起佟玲的手,那手瘦得指骨分明,指尖凉得像浸在寒潭里的玉:“这是喜儿,以后你的汤药起居,由她照料。”

“喜儿,”她偏过头,眼尾的朱砂痣在暮色中似燃未燃,“还不见过小姐。”

喜儿激灵一下,慌忙福身,声音细若蚊蚋:“赫连姑姑,小姐……安好。”她偷瞄佟玲,见她只是微微颔首,眉梢拢着淡愁,便又往后缩了缩,脚尖蹭着地上的青苔。

佟玲忽然开口,声线像被砂纸磨过:“姑姑不住此处?”她的头转向夕阳沉落的方向,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细碎的影,“……夜里竹风大。”

赫连音儿松开手,指尖在石桌上叩出轻响。竹影在她脸上明明灭灭,看不清神情:“我要去寻几味生在万蛊窟深处的药引。”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佟玲腕间那道淡疤——那是小时候聂海天教她练武功时不慎留下的,“你且安心,每日酉时三刻,我必来。”

“有劳姑姑。”佟玲点点头,脖颈转动时发出细微的声响。她抬手想去端茶杯,指尖却在离杯沿三寸处顿住,又缓缓垂下。

赫连音儿看着她这副模样,心口忽然被竹刺般的疼攫住。她伸出手,想像从前那样替她捋顺碎发,手到半空却转了方向,落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玲儿,”她的声音低得像怕惊醒什么,“只要你……不怨姑姑杀了你义父就好。”

空气骤然凝固。竹丛深处传来夜枭的啼叫,格外刺耳。佟玲的睫毛剧烈颤抖起来,聂海天板着脸塞给她糖糕的模样,与赫连音儿时常抱着她睡觉的情景,在她空茫的视野里交织成模糊的网。恨吗?义父的血溅在她眼睫上时,她确实想过用那把染血的匕首刺穿眼前人的心。可她知道赫连音儿没有错,她只是为她的家人报仇。

“我……”佟玲张了张嘴,喉间却像卡着万蛊窟的毒藤。她最终只是垂下头,发簪上的珍珠坠子轻轻晃动:“姑姑……早些回吧。”

赫连音儿看着她紧抿的唇线,知道再问下去只会揭起更深的疤。她猛地起身,披风扫过石凳发出“唰”的声响:“喜儿,仔细伺候!若有差池,仔细你的皮!”说罢,足尖一点,身影如墨蝶般没入竹林,只留下一阵急促的竹涛声,惊起几只栖息的夜鸟。

喜儿吓得缩到石桌腿旁,待那杀气散尽,才敢探出头。见佟玲仍维持着方才的姿势,石桌上的茶杯在暮色中像一块冷玉,她便鼓起勇气上前:“小姐,我……我扶您回屋吧?”

屋内陈设简陋,一张硬板床,一张掉漆的梳妆台,墙角堆着半人高的药渣,散发着南疆特有的辛辣气味。喜儿扶着佟玲坐下,触到她袖口下的肌肤时,心里咯噔一下——这哪是千金小姐的手,凉得像腊月里的井水。她偷偷打量佟玲的脸,鼻梁高挺,唇色浅淡,若不是那双眼睛失了神采,定是个颠倒众生的美人。

“小姐想吃些什么?”喜儿搓着手,想找点事做。

“不必麻烦,”佟玲靠在床头,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床沿的木纹,“一碗白粥即可。”

喜儿却不答应。她记起赫连音儿交代过小姐是中原人,又想着南疆的美食定能让小姐打起精神,便噔噔噔跑进灶房。不多时,屋里便飘起烤羊肉的香气,混着孜然与辣子的味道,热辣辣地撞进人的鼻腔。

“小姐您看!”喜儿端着三盘菜回来,脸上沾着点灶灰,“烤羊腿、大盘鸡,还有馕包肉!我娘说这是招待贵客的!”她献宝似的把菜摆在桌上,羊肉的油星还在盘子里滋滋作响。

佟玲微微蹙眉。她闻不到香气,只能凭着声音判断喜儿的动作——那是瓷器碰撞的轻响,是喜儿吞咽口水的细微声响。她忽然想起厉倾宇,想起他每次给她端来桃花酥时,也是这样带着点期待的语气。

“喜儿,坐下一起吃。”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屋里显得格外清晰。

“啊?”喜儿手里的筷子“啪嗒”掉在地上,“这……这怎么使得!小姐是主子,我……”

“你不坐,我便不动筷。”佟玲偏过头,空茫的眸子“望”向喜儿的方向,“我听你说话,不过十五六,何必拘谨。”

喜儿犹豫再三,见佟玲确实没有动筷子的意思,才红着脸在对面坐下。她见佟玲摸索着去拿筷子,连忙起身将烤羊腿递到她手里。佟玲咬了一口,又放下了。喜儿以为她不喜欢,赶紧夹了块裹满酱汁的鸡肉:“小姐尝尝这个?”

可奇怪的是,只要喜儿停下动作,佟玲便不再进食。喜儿看着她苍白的脸,小声问:“是不是……喜儿手艺不好?”

“不是,”佟玲摇摇头,放下筷子,“只是……尝不出味道。”她没说,失去味觉后,再美味的食物在口中都如同嚼蜡,就像她此刻的人生,只剩一片麻木的苦。

喜儿恍然大悟,一拍大腿:“我知道了!中原人爱吃粥!我这就去熬!”她风风火火地收拾了碗筷,又往灶里添了把柴。火光映着她的脸,忽明忽暗,她一边搅着锅里的米,一边想着:小姐生得这么好看,怎么就看不见呢?赫连姑姑说能治,定是能的,不然她干嘛把小姐带到这鬼地方……

夜深入骨。喜儿端着一碗加了蜜糖的白粥回来时,见佟玲正坐在桌边,手搭在烛台旁,烛火在她睫毛上跳跃,映得那双失焦的眸子像落了星子的寒潭。

“小姐,趁热喝吧。”喜儿把粥碗递到她手里,触到她指尖时,又是一阵心惊——怎么还是这么凉?但也只是摇摇头,在一旁铺床,别让小姐夜里冻着。

佟玲小口喝着粥,蜜糖的甜意却暖不了心底的寒。她想起厉倾宇了,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有没有在找她,她真的很后悔没能好好跟他道别。可现在,她连他的模样都快记不清了,只剩下那声温柔的“玲儿”,在耳边反复回响。

忽然,喜儿一声惊呼:“小姐!”

佟玲吓了一跳,茫然抬头:“怎么了?”

喜儿快步走过来,一把移开靠近她手背的蜡烛,抓起佟玲的手,声音里带着哭腔:“您看!蜡油滴手上了!”

佟玲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手背上已红了一片,可失去触觉的她,竟丝毫未察觉。

“对不起,”她低声说,“方才走神了。”

喜儿却顾不上听她道歉,急急忙忙从药箱里翻出金疮药,小心翼翼地替她涂抹:“我的小姐哎!您怎么这么不小心!”她一边抹药,一边絮絮叨叨,“以后烛台我得放三尺远,夜里您也别自己坐着了,多危险……”

佟玲听着她焦急的念叨,忽然觉得这万蛊窟外的竹屋,似乎也不是那么冰冷。至少,还有个叫喜儿的小丫头,像一簇跳动的烛火,在她无边的黑暗里,投下一点暖光。

喜儿替她包扎好伤口,见她嘴角难得有了一丝浅淡的笑意,才松了口气,却又忍不住心疼:这小姐定是金枝玉叶长大的,哪里受过这般苦楚。往后啊,她定要像护着眼珠子似的护着小姐,绝不能再让她受半分伤。

窗外的竹林在夜风里沙沙作响,像是在低语着陈年的恩怨。佟玲躺在床上,听着喜儿在旁边打地铺的动静,忽然想起赫连音儿临走时那声叹息。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救,也不知道厉倾宇是否还在等她。但此刻,多想无益,自己必须要想办法打听一些中原的信息。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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