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2，重逢
阳光穿过窗玻璃，在戒指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何无悔低头看着那枚突然有了温度的银戒，忽然觉得，那些独自咬牙扛过的黑夜，好像都亮堂了起来。
“王泽哥哥，你要去哪里？”
“我打算先回到京都，看望一下故人。”
何无悔听到“京都”两个字，眼睛亮了亮，转身跟老板要了信纸和圆珠笔。
他趴在油腻的餐桌上，一笔一划写得格外认真，鼻尖几乎要碰到纸面。
王泽看着他写字的样子，忽然想起当年在福利院，这孩子总爱趴在石桌上抄课文，也是这样弓着背，铅笔头咬得坑坑洼洼。
“写好了。”
何无悔把信纸折成方方正正的小块，递过来时，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那笑意里藏着的温柔，和他身上的纹身、脸上的风霜都格格不入。“
麻烦王叔叔到了京都，送到福利院就行，思瑶她……应该能收到。”
“她也在京都？”
“嗯，我们一起从福利院出来的。”
何无悔摩挲着手指，像是在回忆什么，嘴角翘得更高了。
“她考了京都的大学，现在在读研究生。没事的时候就会回到福利院做社工，跟小时候一样，总爱帮着别人。”
他顿了顿，声音轻下来。
“我这工作性质，没法常联系。每次出任务前，都给她写点东西存着，万一……就托人带给她。”
他没说万一什么，但眼里的光暗了暗，又很快亮起来。
“不过我肯定没事，等这案子结了，就去京都找她。”
王泽接过那封信，纸页薄薄的，却像压着千斤重。
他看着何无悔脸上那抹带着憧憬的幸福，忽然想起二十多年前，福利院的槐树下，两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围着何无悔，抢他手里的糖吃，其中一个眼睛圆圆的，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想来就是伍思瑶了。
“放心，一定送到。”
王泽把信揣进怀里，指尖触到信纸边角的温度，像触到了一份小心翼翼的期盼。
京都的午后阳光正好，微风拂过草坪，卷起几片调皮的蒲公英。
王泽站在雕花铁门外，望着那栋爬满蔷薇的白色别墅，眼底漾开些微暖意。
他没按门铃，身形一晃，像融入风里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落在庭院中央。
脚边的波斯猫被这突如其来的身影惊得“喵”了一声，弓着背炸了毛。
“你是谁呀？”
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突然响起。
王泽低头，看见个扎着双丫髻的小女孩站在不远处，手里攥着片玉兰花瓣，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
小姑娘穿着鹅黄色的连衣裙，皮肤白得像瓷娃娃，笑起来时，脸颊上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竟和刘雯年轻时有几分像。
“我是刘雯的弟弟。”
王泽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些。
他对小孩子向来没什么抵抗力，尤其是这样粉雕玉琢的模样。
“哦——是舅舅呀！”
小女孩眼睛一亮，迈着小短腿跑过来，仰头看他。
“妈妈说，我有个很厉害的舅舅，会像孙悟空一样，能突然出现！”
她晃了晃手里的花瓣。
“舅舅，你看我捡的花，好看吗？”
王泽正弯腰听小姑娘讲幼儿园里的趣事，小姑娘踮着脚要给他戴自制的花瓣王冠，他配合地低下头，鼻尖几乎要碰到孩子柔软的发顶。
“小七，你在和谁说话？。”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王泽回头，看见刘雯从客厅走出来。
二十多年未见，她确实胖了些，原本合身的米白色针织衫被撑得线条柔和，腰间的弧度藏不住岁月的温厚。
脸颊比年轻时圆润了，褪去了当年的清瘦，显得气色极好，眼角的细纹被笑意牵起，像水波轻轻荡开的纹路。
她走过来时，脚步比记忆里沉稳些，手腕上戴着支银镯子，随着动作发出细碎的响。
王泽看着她眼角眉梢那份松弛的温和，想起当年那个总爱为他操心、眉间总锁着轻愁的少女，忽然觉得这恰到好处的丰腴，正是岁月善待她的证明。
刘雯端着果盘从厨房出来，刚走到客厅门口，目光无意间扫过院子，脚步猛地顿住，手里的玻璃盘“咔嗒”一声撞在门框上，几颗樱桃滚落在地。
院子里站着的男人，身形挺拔如旧，一身简单的棉麻衣衫洗得发白，却掩不住周身沉静的气质。
他的眉眼轮廓几乎没什么变化，只是眼角的线条更柔和了些，鬓角添了几缕银丝，反倒像是被岁月细细打磨过的玉，温润又带着力量。
阳光落在他肩头，仿佛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明明是真实站在那里，却让刘雯恍惚觉得是二十多年前的幻觉。
下一秒，幻觉碎了。
男人转过头，看向她，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和记忆里每次离家前跟她告别时的模样，分毫不差。
刘雯手里的果盘“哐当”掉在地上，玻璃碎裂的声音刺破了院子的宁静。
她先是死死盯着王泽，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几秒后，她的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透，鼻尖开始发酸，积攒了二十多年的惦念、担忧、委屈，在这一刻轰然决堤。
“王泽……”
她终于挤出这两个字，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淌。
她想冲过去，脚却像被钉在原地，只能任由眼泪模糊了视线。
当年那个总爱惹是生非、让她操心的弟弟，那个一走好几年杳无音信、让她无数次在夜里哭醒的弟弟，竟然就这么站在眼前了。
王泽看着她，缓缓走上前，声音温和如旧。
“姐，我回来了。”
这一声“姐”，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刘雯所有的情绪闸门。
她再也忍不住，捂着嘴蹲下身，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哭声里带着哭腔，却又混杂着失而复得的狂喜。
“你这混小子……你还知道回来……”
王泽伸手，轻轻将蹲在地上的刘雯扶起来。
他的动作很慢，带着小心翼翼的珍重，像是怕碰碎了这失而复得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