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车驶离高速休息区时，轮胎碾过路面碎石的“咯吱”声混着空调出风口送出的微凉气流，在车厢里织出一片恰到好处的安静。叶修半靠在后排右侧的座椅上，一条腿微微屈起，膝盖上空荡荡的——刚才想掏手机看地图，屏幕却只跳出“无服务”的提示，他索性把手机揣回兜里，指尖无意识地在膝盖上画着圈，像是在虚拟的屏幕上规划路线。阳光透过车窗斜斜照进来，在他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随着车辆行驶轻轻晃动。
苏沐橙挨着叶修坐，手里没拿手机——她试了好几次，信号格始终是空的，连紧急呼叫都提示“无法连接”。她从包里翻出一本素描本和马克笔，低头在纸上画着什么，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很轻。纸上画的不是地图也不是战术，而是几株歪歪扭扭的植物，叶片上勾着细密的叶脉，像极了路边常见的野草，大概是无聊时凭着记忆勾勒的。
唐柔坐在苏沐橙另一边，双手交握放在腿上，手机被她塞回了背包深处。刚才她试着点开训练场，加载界面卡了半天，最后弹出“网络错误”的提示，只好作罢。她没说话，只是微微侧着头，听着轮胎摩擦地面的声响，手指偶尔在腿上做着压枪的动作，拇指匀速下滑，模拟着屏幕上的操作，眼神专注得像是在进行一场正式训练。
魏琛坐在唐柔旁边，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卷，烟尾被牙齿咬得有些变形。他比谁都先发现没信号——刚才想搜“和平精英最新版本更新内容”，结果连浏览器都打不开。他悻悻地把手机揣起来，开始对着空气念叨战术：“近战腰射得提前预瞄……架枪时别把整个身子露出去……”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在跟自己复盘，手还配合着比划，时而做出举枪的姿势，时而侧身模拟躲避。
伍晨靠窗坐着，左手搭在窗框上，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玻璃。他的手机同样没信号，索性就没拿出来。目光平静地落在窗外，看着高速路护栏外连绵的田埂、成片的稻田，偶尔有几间红瓦白墙的农舍闪过。他不像在看风景，更像在解析——田埂的宽度能当掩体吗？农舍的窗户适合架枪吗？那些成片的玉米地，会不会像游戏里的草丛一样，能藏住脚步声？
车厢里的安静被前排传来的声音打破时，五人的动作几乎是同步顿住的。
“爸，能听见吗？刚上省道，这边信号不太行……估摸着一个半小时就到。”
是龙雷老板的声音，带着点刻意提高的音量，像是在跟信号较劲。他举着手机，微微侧着身子，似乎想找个信号好点的角度，平日里沉稳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急切。
叶修在膝盖上画圈的指尖停住了，苏沐橙的马克笔悬在纸上，唐柔的手指从腿上抬起来，魏琛把烟从嘴里拿下来，伍晨也收回了望向窗外的目光。他们都听出这是在打电话，而且是打给家里人——那语气里的熟稔，是在赛场和基地里从未听过的，尤其是那句“信号不太行”，带着点生活化的狼狈，反而让人觉得亲近。
“……您别去菜园子折腾了，太阳还没下去呢……听不见？我说，我带了食堂做的菜，够晚上吃的！”龙雷老板的声音时高时低，大概是信号时断时续，“行了行了，知道您想给孩子们吃新鲜的，摘点就行，别累着！”
苏沐橙悄悄抬眼，和叶修对视了一下，眼里都带着点意外。他们印象里的龙雷老板，永远是西装笔挺、神情沉稳的样子，开会时条理清晰，聊战术时句句在点子上，此刻举着手机找信号的模样，倒像个为了跟家里报平安急得团团转的普通人。
“龙凤刚成立，孩子们是辛苦……对，就叫龙凤战队……您记不住也没事，见了面就认识了……”龙雷老板的声音顿了顿，大概是信号好了些，语气又松弛下来，“万教练他们也在，头回上门，您别嫌闹腾……嗯，借集训认认门。”
“龙凤战队？”魏琛用胳膊肘碰了碰叶修，低声说，“这名儿听着挺精神。”叶修没说话，只是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了敲，像是在心里重复这个名字，又像是在想别的——没信号的路上，黄少天要是想发语音，估计得急得跳脚。
“……风经理爱吃辣，您那酸辣椒给他留点……听见了吗？腊鱼挂在房梁上呢，别给猫叼走了……”龙雷老板的声音里带上了点笑意，大概是电话那头应下了，“那几个从荣耀过来的孩子也在，五个年轻人，都是好手……带他们去院子里练练，您那院子清静。”
唐柔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她能想象出电话那头的场景：一个老人家可能正举着电话，耳朵凑得很近，嘴里还念叨着“辣的酸的都有”，说不定还会扭头叮嘱什么，生怕忘了。这种热乎劲儿，让她想起自己刚进荣耀训练营时，妈妈总在电话里问“吃得惯吗”“睡得好吗”，哪怕信号不好听不清，也会反复说好几遍。
“在门口等着？别啊爸，外面晒……”龙雷老板的声音带着点劝阻，举着手机的手放了下来，大概是信号稳定了，“您在屋里歇着，我们到了喊您……什么？搬竹椅在槐树下等？”他笑了，带着点无奈，“好好好，听您的，槐树下凉快……到村口给您打电话，您在老樟树下等着，我们远远就能看见。”
手机挂断的“咔嗒”声在安静的车厢里格外清晰。龙雷老板把手机揣回兜里，回头看了眼后排，笑着解释：“这破信号，说断就断，刚才怕您几位听不清，嗓门大了点。”
“没事，龙老板。”苏沐橙笑着说，“听着挺亲切的。”
魏琛接话：“伯父挺疼人的，还惦记着我们爱吃啥。”
龙雷老板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老爷子就这样，一辈子在村里，见不得人客气。他说你们是‘有本事的孩子’，非说要炖老母鸡，自家养的，说补精神，拦都拦不住。”
“太麻烦伯父了。”唐柔轻声说，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不麻烦，他高兴着呢。”龙雷老板转回去坐好，语气里带着点怀念，“以前我上学，每次放假回家，他都提前在村口等着，不管刮风下雨。那时候没手机，他就估摸着时间，搬个小马扎坐在老樟树下，远远看见我的自行车，就站起来挥手。”
叶修忽然开口：“龙老板老家的院子，真能练战术？”
“能啊，”龙雷老板说，“院子大，有高有低，墙角、柴火垛、老槐树，都能当掩体。我小时候在那儿玩‘官兵抓强盗’，躲在柴火垛后面，他愣是找不着我。”他笑了笑，“用来练听声辨位、绕后包抄，正合适。”
伍晨这时候从包里掏出笔记本和笔——没信号没关系，纸笔总用得上。他开始写写画画：“高低差可以模拟坡地战，柴火垛能当临时掩体，院门和厢房的距离，差不多能练中距离对枪。”
“哟，伍晨这就开始规划了？”魏琛乐了，“我可先说好，练归练，得先尝尝那腊鱼，不然对不起伯父的心意。”
车厢里的气氛彻底松快起来。苏沐橙低头继续画她的野草，只是这次，草旁边多了个小小的院子轮廓；唐柔的手指又在腿上练起压枪，动作比刚才更流畅了；叶修靠回座椅，闭着眼像是在养神，嘴角却微微扬着——大概是在想，等有了信号，得给兴欣的小家伙们报个平安。
窗外的景色越来越柔和，田埂连成一片绿色的海洋，稻穗在风里轻轻摇晃，远处的村庄冒出袅袅炊烟。龙雷老板看了眼导航（幸好离线地图还能用），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期待：
“准备下高速了。”
后排五人同时抬起头，望向窗外那片越来越近的、被夕阳镀上金边的村庄轮廓，眼里都映着光——那光里，有对新环境的好奇，有对训练的期待，还有一丝被那句“在门口等着”悄悄焐热的、属于归途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