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顾长晏沉默。
没有得到回应温长宁也不再说话，安静的将金疮药撒在伤口上，他撒的时候很小心，一直尽力避免超出伤口范围，撒好药又用顾长晏血盖在上面。
做完这些，温长宁抬头，眸光细碎，问：“你知道那些人什么时候会回来吗？”
“卯时。”刚进牢狱将他打一顿也只是下马威。
“好。”
距离卯时还有些时间，温长宁拿出新的细布给顾长晏的伤腿包扎，在锦衣卫来之前再解开，现在能包一会是一会。
包扎好腿，温长宁检查顾长晏身上的伤口，所幸都是皮肉伤，没伤着内里。
用清水擦拭伤口周围后，将金疮药撒上，能包扎的就包，不能的就撒好药放着。
看到顾长晏如玉的脸上遍布冷汗，温长宁将他嘴里的衣服轻轻扯出来，动作轻柔的用多余的干净细布给他擦了擦脸，顾长晏下意识闭上眼，睫毛颤抖着。
温长宁又掏出补血药的小瓷瓶，倒出几个药丸在手心，喂给顾长晏。
这还不够，他又将布*芬抠出一粒，想继续塞进顾长晏嘴里。
顾长晏偏头拒绝，“你从家乡带来的药还是留着给自己以后保命用吧。”
他善解人意的让温长宁无可奈何，只能循循善诱道：“我用不到的，我来到这里一年多了都没有生过病，而且这药不是永远不会坏的，你不吃它也快坏了。”
后半句是骗顾长晏的，他说谎了，药的保质期是36个月，还有一年半的时间才会过期。
温长宁催促：“你快点吃了吧，你吃完我好去找你父亲说话。”
“……”顾长晏还是吃下了那片药，就着温长宁递进来的水，“谢谢……”
刚吃完药不好吃东西，手中的馒头顾长晏没有动一口，他连带着水囊和玉佩一起递回去，让温长宁先拿着。
温长宁没有拒绝，收好东西站起身，留下一句“我很快回来。”，原路返回找寻顾长晏的父亲。
那间刑房中，顾诩还是被锁链绑在架子上，伤痕累累，垂着头，四周遍布让人看一眼就胆寒的刑具，行刑的人不在。
刑房的门没有被锁，可能看守的人也不觉得犯人自己可以逃出去，或者有人闯进诏狱救人。
温长宁很容易推开门走了进去，脚步声放的很轻，但开门发出的铁链碰撞声却在死寂的刑房中惹人注意，暴露了来人的动静。
顾诩没有抬头，一动不动，不知道听没听见声响。
温长宁走近，第一次距离顾长晏的父亲这么近，只有不到一米的间隔，顾诩一夕之间好像苍老了好多。
他绕道刑架后面，直接道：“久仰大名，顾伯父。”
听到这道叫他伯父的年轻声音，顾诩才算是真正有了动静，抬起头，但因脖子上套着铁枷锁，他回不了头看这个来历神秘的年轻人。
居然有人能在这个时辰畅通无阻的来到诏狱。只有两种情况可以解释，一是皇帝批准，二是秘密潜入。
哪一种都不是他这个将死之人操心的。
顾诩声音沙哑，问道：“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他清楚来人不露真面目，名字也是不会说的，所以直接问目的。
“我来问个问题，你为之前所做的一切后悔吗？”
“……”
“与你何干？”
“我也不想知道，受人所托而已。”
“那个人是谁？”
“是谁问的重要吗？你还看人回答吗？”
“……”顾诩哑然，过了会儿，才道：“顾某恳求您……告诉我是谁。”
顾诩一直是高傲的，从前没有这么恳求过人，进了诏狱受刑也没有求饶，可是现在有了。是谁问的对他来说真的很重要。
“……”
温长宁没想到是谁问的对顾诩来说是重要的。
他呼气，闭了闭眼复又睁开，这里没有顾长晏，他也不藏着掖着，直言不讳道：“我果然一直很讨厌你啊。”
现如今更是害得顾长晏要去死。
说完这句，又道：“是顾长晏，除了他也没人想问你这个问题了。”
顾诩得到了想知道的答案，没有先回答那个后不后悔的问题，转而说起另外一件事，“是你吗？那个让我儿行为异常的人想来就是你吧，你藏的很深，我一直查不到是谁……”
顾诩不愧是老狐狸，他仅仅说了是顾长晏问的，就猜到了全部。
但是这也不是不可告人的秘密，温长宁爽快承认，“是我，我和长晏是朋友，但是这不耽误我讨厌你。”
残害忠良，剥削百姓，贪污受贿，通敌叛国，桩桩件件都让他厌恶。
顾诩听的险些失笑，临死之前的心态很好，道：“没关系，讨厌就讨厌吧，还要多谢你愿意和晏儿做朋友。”
温长宁一字一句道：“用不着你道谢，也没什么愿意不愿意，你是你，他是他，我就爱和他做朋友。”
顾诩怔住，罕见的哑口无言。他心想，难怪晏儿和他做朋友。
“好……既如此麻烦你转告他，他父亲……不悔！一条路走到头，从没有为所做的一切后悔过。”顾诩最终回答了那个最初的问题。
顾诩确实应该是不悔的，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奸臣，天生心坏，如果重来他也不会改，他只是有对牵连到儿子的愧疚。
可是不悔和愧疚是不矛盾的，起码对于顾诩来说是的。
如果真的能重来，他还是会一条路走到黑，只不过会做的更隐蔽，但是为了消除愧疚，他不会再要儿子。
顾诩又道：“告诉他，为父愧对他，还有……他的父亲没有通敌叛国。”
文书上写的所有罪状，他唯独没有做这个，但这个又偏偏是忠君爱国的晏儿最不能接受的。
温长宁听完，道：“我记下了，你放心，我一定如实转告。”
他想起什么，又问：“你有什么要对你女儿叮嘱的吗？你本来也快要当外公……”
顾诩这次是真的失笑了，打断他的话，道：“她啊……下辈子还要不要做父女，全凭她的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