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冷的月光照映在这儿的生死之地，寒风吹过，叶片之间碰撞发出沙沙的声音。
三人的优劣处境发生逆转。
幸存的杀手被“匕首”架着脖子慢慢站直身形，身后是他的视角盲区。
如果有第四人在场，一定会被眼前情况吓的晕厥。
因为在任何人眼中，那名黑衣杀手身后根本不见人影！
也根本没有什么“匕首”架着他的脖子上。
在不存在的第四人眼中是这样的默剧：那名杀手突然莫名其妙的不动了，像是被什么威胁住了，然后任人宰割似的被人夺走了刀，刀架在了他的命脉。
邪门！
所幸只有知晓原因的顾长晏一人目睹所有。
此刻杀手遭受双面夹击。
他开口，对突然冒出来的第三者，声线平稳冷静：“你是谁？”
“呵。”
举刀的温长宁满面寒霜，声音含着冰渣，花费极大的力气才堪堪握稳还在淌血的手术刀。
他刚刚用这把刀出其不意地杀了两人。
见到顾长晏也举刀架到杀手脖颈处，温长宁没有将他的手术刀放下。
他从前找人特制的类手术刀，穿越后用其削水果他都舍不得。
曾经在现代时，他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用救人的手术刀去杀人。
可是不杀他们，死的人就是顾风起！
孰轻孰重，温长宁理智上分的清，哪怕情感上在抗拒着杀人。
“你是谁？”
杀手又问了一遍，像机器人似的执行着固有的程序。
“我是你大爷！”
温长宁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险些破音。
该死的！艹蛋的！封建社会！
他果然一点都不喜欢这里！
顾长晏艰难抬起一只手臂，摸索着搭上看不见的温长宁肩膀，无声安慰，心揪着。
刚被追杀一场，他除了砰砰跳的心脏，全身诡异的平静，维持着这样的状态开口：“何必问呢，你不会说谁派你们来的，我们也不会自爆身份。”
旁边的温长宁听闻这话，回神，不着痕迹地平复心情，再次开口语气多了些决绝：
“我不杀你，滚回去给你主子带个话。
“如果顾长晏死了，害得我没事可做，我不介意杀回京城，有一个算一个的，将幕后之人一个一个揪出来，让他们给顾长晏陪命。
“凭借我的身手，这世上还没有能抓到我的人，不信大可以用命来试试！”
听闻这番话，杀手自脚底泛起冷意，顷刻席卷全身，刚刚被刀架在脖子上都还没有这种感觉。
而沦落到眼下境地，让杀手瞬间信了七八分。
这时那个扬言要夺所有人命的森冷声音再次出现。
他说：“……滚吧！”
说着这话，温长宁一脚踹在这个杀手后背，用了十成十的力。
杀手虽然向前扑去，但是好歹武功不赖，迅速稳住身形向后面看去，却不见那个人踪迹。
而月光不知何时已经摆脱乌云遮挡，撒在树林的阴影处，视线受阻肉眼可见的变小。
他看见：只有顾长晏一人站在那里，提着刀盯着他，冷冷淡淡，看不清表情。
哪还有第二个人的影子！
杀手突然浑身起鸡皮疙瘩，开始变得惊疑不定。
这处是空地，距离最近的树木也有约一丈多。
从他被踹到转身的时间可能一个呼吸都不到。
究竟要多快才能在瞬息之间藏起来？！
直到此刻杀手才终于开始感到后怕，那人可能真的可以说到做到。
顾长晏看见他如傻了般一动不动，僵硬在那里，挑了一下眉，明知故问：“怎么不滚？想让我看看你长什么样？”
杀手阴沉沉地盯着他，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顾长晏已被千刀万剐。
片刻，杀手离开这片让他失手的树林，没有管死了的两名同伙。
好长一段时间，顾长晏一动不动，防着有人卷土重来。
温长宁僵着身子，没有将顾长晏的玉佩还回去，也忘了去追踪那个离开的杀手。
这一处只剩他们两个活人。
好久，顾长晏泄了一口气，嗓音干涩，声音很轻，道：“缘生？”
缘生没有回答，却被这一声唤回神来，沉默着走向一边，绕着这一片查看周围。
几分钟后温长宁回来，顾长晏还在原地。
他上前拉着顾长晏坐下，二话不说掏出药瓶和绷带，正要上手给顾长晏包扎。
啪。
顾长晏一把握住温长宁的手背，触手冰凉，还……有些颤抖。
“缘生……玉佩。”顾长晏温柔轻声道。
温长宁下意识要出口拒绝，话到嘴边停住了。
他不想让顾长晏看到他的样子，他知道自己的脸色现在一定极差，那是初次杀人的遗症。
温长宁的长久沉默让顾长晏意识到什么。
这个初初及冠的青年没有再索要玉佩，只是像当初年少时一样将人拦在怀里。
怀里的人身体在轻颤，他似毫无所觉，本想将手放在温长宁头顶，又想起自己的手恐怕血污一片，索性放弃，只问：“长宁，怕吗？”
怕杀了人吗？
温长宁本来死死咬着牙拼命抵抗身体的颤抖，然后就被人抱在了怀里，听到顾长晏问怕吗，才艰难开口道：“我怕……”
一开口竟是绝望，却更是对深层次的东西所绝望，这个世上没有人能真正和温长宁感同身受。
但是，倾泄的洪闸因开口说话被彻底打开，温长宁有了些力气，继续道：“我怕……第一次杀人。”
“对不起。”
顾长晏这辈子注定欠温长宁良多，他心知肚明。
眼下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缘生，是我害得你杀了人。”
长宁来自一个高度法治文明的社会……杀人非他所愿，也不该是他，顾长晏知晓这些，所以愧疚地无以复加。
温长宁眼眶泛红，却没有落泪，极轻地摇摇头，道：“不用你对不起我，是这个社会……”
“风起，你知道吗，那把我杀人的刀，在我们那里是……用来救人的。”
顾长晏哑然。
“这把刀现在用来救了你，也不赖，虽然方式不一样。”温长宁轻轻道。
如果有可能，顾长晏恨不得用自己的命换温长宁回家。
不，他这条命不值钱，应该让他生不如死来换温长宁回家乡。
咬破舌尖，口腔里的血腥味让顾长晏唤回神志，他郑重道：“我欠长宁良多。”
没人知晓这个青年下了什么决定。
温长宁还是摇头，语气艰涩道：“没有谁欠谁。”
缘分让他们两人结识。
如今他们又相依为命。
其实，温长宁从来都不是个大度的人，如果眼下只有一次的机会能让他立刻回家，他不确定还会不会陪着顾长晏流放，可能会立刻放弃顾长晏的生命跑路也说不定。
可惜，没有如果。
这位曾经的现代人就像顾长晏一样，活着，却找不到人生意义，他们都是因为对方而尚在人世间挣扎。
卑劣又偏执。
不伟大，只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