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就是戏剧里常用的因为信息差造成的误会。
因为心虚，蒋奇明的动作僵住，手上一直在帮赵欣欣批改作业的动作也同时停下。
“什么意思？”
他身子前倾，想要以侵略来掩饰内心的慌张。
但田曦薇同样没选择避开他的目光，用带着醋意和小情绪的语气开口道：“她是老师的女朋友吧？”
而在这几句对白当中，在两人面前的摄影机一直小幅度的缓缓推进，推进的距离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它是有在推进的。
正是这种不易察觉的推进营造出一种滑稽的紧张感。
张一谋自然能注意到这个，心中暗自感叹周游导演技巧的纯熟。
这并不是多么高明的技巧，甚至在很多艺术院校的里面的摄影系都有教。
但教是一回事，应用就是另一回事了。
要是知道技巧就能成为电影大师，那么那些在学校授课的高级教授成绩应该不比他这种“野路子”要低。
什么是天才？
大家一样的老师，上一样的课程，有的人就是毫不费力的能考出好成绩。
放在电影拍摄上也是一样，简单的技巧，人家就是能用的不着痕迹，偏偏能让观众感同身受代入进去。
后来一拉片，很多导演系摄影系的学生会发现原来这些技巧我都明白。
但实际拍摄当中就是用不出来。
这个就是差距了。
至于演员们，看的东西就不一样了。
蒋奇明的神态并没有发生变化，甚至没有太多大幅度的动作，只是用另一只手拿起杯子，而那只杯子也是刚才紧张的时候下意识握住的。
但偏偏，你就能感受他的如释重负。
不需要大喊大叫来传达情绪，大巧不工，监视器前的众人就是能看出他此刻情绪表达的“准确”。
很棒的演员。
老谋子有些明白为什么周游如此青睐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男演员了。
而在演员眼里，特别是对蒋奇明不怎么了解的郭奇林和刘皓存眼里，这种表现方法就显得有些“奇怪”了。
不是震撼，就是奇怪。
他明明看上去什么都没做，可偏偏又好像什么都做了。
两人在拿到剧本时大概能明白一些周游给他们剧本的用意，应该是让两个人在心里琢磨自己这一段怎么表演，然后再看看一个跟他们年纪差不多的演员是怎么表现的。
不出意外的，两人先想到的就是“紧张”和“如释重负”的反差。
很常规的路子，表达的好勉强可以及格。
但蒋奇明的表现方法却让两个人觉得有些惊艳。
一旁的于谦也轻轻叹了口气。
兴许也是好事儿。
对一个行业感兴趣是一回事，想要做好就是另一码事了。
以他跟郭老师这些年交下的朋友和资源，郭奇林在这一行不可能闯不出来，但硬捧出来跟这个人能力达到再给他机会自然而然的走入观众视野是两码事。
路子和上限都不一样。
他大概明白周游的意思，甭管这孩子是不是一时兴起，先去老老实实的学。
除非你天赋惊才绝艳，不然就老实去科班一点点学习。
机会肯定有，但你准备好去迎接机会的到来和你懵懵懂懂边拍边学是两回事。
何况想要当演员的郭奇林年龄其实挺尴尬的，说小他也不小，说大他还很年轻，就看能不能沉下去好好磨练自己了。
先给他们看到同年龄段的“高山”。
要是自己怕了浑浑噩噩就趁早别干这行。
否则就踏实去学习进步。
蒋奇明田曦薇两人的表演还在继续。
“杰西卡老师很漂亮，是吧？”
她说的是反问句，但任谁都能听出来女孩语气中浓浓的醋意。
视线向下，手中不停摆弄着桌子的笔。
“是啊，是很漂亮。”
蒋奇明第一下瞬间的放松让他没明白赵欣欣的吃醋，可在回答的时候他已经感受到了并且马上做出了满分的应对，把自己之前的话给圆了回来。
“如果你是满分十分的话...那她应该是6分？6.5分？”
“咔。”
周游叫停了表演。
监视器后面的人都没大反应过来。
这...这表演的不是挺好的？
没出啥岔子啊？
他们下意识的看向周游，而周游靠在小马扎的靠背上，修长的手指不断敲打监视器前面的桌子，忽然对张一谋开口道：
“一谋导演，是不是太拖沓了？我觉得台词有点累赘...”
张一谋点点头，但没说什么话。
他跟周游一样，去人家剧组探班也好，还是所谓的“学习”也罢，轻易是不会发表自己对于拍摄的看法的。
除非人家是真心问。
导演都是这样，自己是自己戏里的上帝，哪会轻易接受人家的指手画脚。
演员的表现没问题，这点毋庸置疑。
但周游觉得崔泽“撩妹”的台词太常规了，放在电影里也...不够浪漫和留白。
或者说不够惊艳。
他很喜欢剧本里的这场戏，虽然崔泽目的不纯，但他确确实实是对赵欣欣动心了。
赵欣欣呢，本就生活在一个光鲜亮丽的牢笼里，最近的温暖和生活的期待，都是眼前这个骗子给她的。
女孩很可怜，周游想让他们浪漫一点。
“出什么问题了吗导演？”
蒋奇明两人从片场走到监视器。
说实话，他进入状态之后被打断表演还挺难受的，虽然自己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但自从进组之后见识到周游的水平后他还是会下意识的否定自己，相信周游的片段。
“演的很好，小田也没什么问题。”
周游想了想，也没等张一谋再给出意见，而是对蒋奇明道：“改一改，前面不变，说到‘她确实很漂亮后’不要那个什么打分了。”
蒋奇明和田曦薇都没有拿剧本，这段戏的台词两个人早就烂熟于心。
“改成【如果杰西卡老师是玫瑰的话，那么你是...】，说话时你用手里改作业的笔在她的本上画画，另一只手遮挡一下镜头，一会我会让摄影从你们的特写往下摇到手上的特写。”
“小田这里要给我一种‘看你耍什么花招’的表情，注意，我要的不是参透一切的冷眼旁观，而是期待和甜蜜。”
周游看着两人说道。
这时蒋奇明忽然开口：“导演...那我画什么？杰西卡是玫瑰，那给她画什么？百合？”
周游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她要是百合你早就被撵出赵家了。”
“那画什么？”
“什么都不画。”
“啊？”
监视器旁边的众人都诧异的看向周游，没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