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小的，穿着黑色风衣的金色身影，就静静地悬浮在那片死寂的黑暗中心。
在那个不可名状的，扭曲了时空与理智的巨大轮廓之下。
她显得如此渺小，如此微不足道。
就像是风暴眼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会被那足以吞噬世界的疯狂所撕碎。
季岚的心脏，在这一刻，几乎停止了跳动。
他预想过无数种可能。
她可能像那些残骸一样，被黑潮腐化，沦为没有神智的怪物。
她可能已经被那恐怖的意志彻底吞噬，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但唯独没有想过，会是眼前这般……诡异的平静。
她没有被腐蚀。
那身熟悉的黑色风衣依旧，金色的短发也未曾黯淡，甚至连一丝伤痕都没有。
她只是闭着双眼，像是在沉睡。
可季岚却从那平静之下，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窒息的紧绷感。
“堂吉诃德？”
他试探性地，在灵魂链接中呼唤着她的名字。
没有回应。
那道本该亲密无间的契约丝线，此刻虽然清晰地连接着两人。
却像是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所隔绝，他的呼唤，无法传递过去。
“怎么回事……”
季岚强压下心中的焦躁，时墟之眼的光芒，毫无保留地凝聚。
他不敢再去看那个巨大的轮廓，而是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堂吉诃德的身上。
这一次，他终于看清了。
在时墟之眼的视野中，堂吉诃德的灵体，并非静止不动。
她的灵体之上，正不断地向外延伸出无数道……由最纯粹的“概念”所构成的，璀璨的金色锁链！
那些锁链，并非实体，却比任何神金都要坚固。
每一道锁链之上，都烙印着独属于她的，偏执而天真的信念。
“守护弱小！”
“贯彻正义！”
“向邪恶的巨人发起冲锋！”
“永不丧失一往无前的勇气！”
这些近乎呓语般的信念，化作了秩序的法则，编织成一张无形的，巨大的囚笼！
而这张囚笼所镇压的，正是她头顶那尊……不可名状的，邪神的意志主体！
季岚的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致！
他终于明白了。
堂吉诃德不是被困住了。
是她，以自己那看似弱小，却纯粹到极致的骑士道精神为囚笼。
将这尊连界海黑潮都要退避三舍的，恐怖存在的意志，强行“镇压”在了此地！
她不是在被动防御，她是在主动进攻！
用一个英灵最本源的“传说”，用“正义”这一概念的具象化，去对抗一尊古神的“概念”！
何等疯狂！何等……荒谬！
一股寒意，顺着季岚的脊椎，直冲天灵。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片死亡领域，会抗拒“逃离”，却不设防“深入”。
因为这整个领域，都是这个邪神意志的延伸。
而堂吉诃德，就是扎入这片领域心脏的一根……钉子！
她将邪神的主体意志钉死在了这里，让祂无法彻底降临！
“疯子……你这个疯子！”
季岚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无法抑制的颤抖。
他能感觉到，那张由信念编织的金色大网，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那恐怖的意志所消磨，腐蚀。
堂吉诃德的灵体，也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变得黯淡，变得稀薄。
她是在燃烧自己的“存在”，去维持这个精神囚笼！
一旦她的意志崩溃，她的传说被磨灭……
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这尊被彻底激怒的邪神，将会毫无阻碍地，降临于世！
“必须……必须带她走！”
季岚的脑海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伙伴，以如此惨烈的方式，走向自我毁灭！
他猛地催动灵力，就要不顾一切地冲下去！
然而，就在他动身的瞬间。
一股冰冷、混乱、足以让神魂冻结的疯狂呓语，如同海啸般，顺着那道契约丝线，反向冲击而来！
“唔！”
季岚闷哼一声，只觉得大脑仿佛被一柄重锤狠狠砸中！
无数疯狂的幻象，在眼前闪现。
那是宇宙的生灭，是星辰的哀嚎，是无法用任何逻辑去理解的，扭曲的几何与色彩。
仅仅是那邪神无意识散逸出的一丝意志，就险些让他的神智崩溃！
他强行咬破舌尖，剧痛让他恢复了一丝清明，眼神中充满了骇然。
他终于切身体会到，堂吉诃德此刻，究竟在独自承受着何等恐怖的折磨！
而也就在这一刻，他猛然僵住了。
一个冰冷而残酷的现实，摆在了他的面前。
救她，还是……不救她？
强行将她从这里带走，就等于亲手斩断那些信念锁链，释放这尊恐怖的邪神。
到时候，别说自己，恐怕整个界海，都将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
可如果不救……
季岚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道正在不断黯淡的金色身影。
背后的葬界棺，光芒已经不足五成。
他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犹豫。
是救她，然后亲手释放这尊连界海都要退避的邪神，让祂将这片时墟绝地，连同自己背负的整个青铜纪元的最后希望，一同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还是……眼睁睁地看着她在这里，被一点点磨灭成虚无？这个选择，一端是伙伴的生命，另一端，是他和所有牺牲者赌上一切换来的未来。
“呵……”
季岚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干涩的，自嘲般的笑声。
他想起了自己曾经的选择，想起了那个被他埋葬的青铜纪元。
悔恨与决绝，在他的眼中疯狂交织。
就在这时。
那一直紧闭着双眼的娇小骑士，仿佛感应到了他的挣扎与决心。
她那长长的金色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然后，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依旧是那片如天空般澄澈的蔚蓝。
但其中，却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活泼、天真与阳光。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冰冷的平静。
像是将一切情感都燃烧殆尽后，只剩下最纯粹的“使命”的，钢铁般的意志。
她没有开口，但是季岚明白，她的心境，她的传说，她所承载的一切都化为了囚禁古神的囚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