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冷静一下!”
安特怒吼,声音混在雨里像滚雷。
他抓住撬棍末端,猛力一扯,持棍人踉跄扑来,被他一记肘击撞在胸口,顿时蜷成虾米。
撬棍转手横扫,半月形的水弧被雨点打碎,三名试图靠近车厢的男人被棍身击中腰腹,闷哼着退倒。
更多的人扑上。安特没有拔枪。他怕见血后,会彻底点燃疯狂。
只能用拳、用肘、用膝、用棍,专挑关节与软组织下手:锁骨、胫前、肋缘、腕神经节,只求放倒,不求致命。
泥水被翻腾得浑浊不堪,雨点砸在水面,像无数细小的铁钉。
忽然,一个少年踩着倒地者的背,借力跃起,手里高举破碎瓦罐,朝车厢顶狠狠砸下。
安特反手将撬棍掷出,棍身在雨中划出平直水线,“当”地击碎瓦罐,余势未衰,撞在少年肩头。
少年痛呼一声,跌落人堆。
趁这空档,安特疾冲两步,左臂勾住最近一人的脖子,右拳贴腹连击三下,对方立刻软倒。
随即安特旋身侧踹,把另一名壮汉踢得连退数步,撞翻身后同伴。
那名高等恶魔站在破棚阴影下,雨水顺着他发梢滴落,他的唇角挂着看戏的轻佻。
他再次对安特勾了勾小指,做了个“弱鸡”的勾挑,随即转身,几步便融进雨幕之中。
“++尼玛!”
安特咬牙低吼,刚要追击,却被新扑上的三四人堵住。
拳影交错,安特左挡右突,每一次挥拳都溅起黑褐水花,泥水被踏得哗啦作响,可人群仿佛无穷无尽。
忽然,车顶传来“咚”的闷响。
有人越过安特攀上马车,车内罗丝蕾丝的惊呼尚未出口,劳博的靴底已破窗而出,“砰”地踹在攀车者胸口,那人直飞出去,撞翻后面两道身影,溅起半人高的泥浪。
“上车!咱们走!”劳博从窗框探出半张脸,“再这样打下去容易出事!”
安特深吸一口混着泥腥与雨味的空气,压下胸腔里翻滚的杀意。
这些面孔背后不是恶魔,而是饥饿与恐惧点燃的盲火。若此刻拔刀,火会瞬间烧成灾。
矮身,让过横扫来的木棍,
砰——
又一记勾拳放倒冲在最前的少年,安特借势后跃,双脚蹬在车辕上,一个翻身抓住劳博伸来的手。
两人同时发力,安特像猎豹般钻回车厢,几乎同一瞬间,车夫扬鞭——
黑马嘶鸣,铁蹄踏起大片泥浆,车轮挣脱人墙的束缚,如离弦之箭冲出街口。
背后,暴怒的吼声与石块、破罐、断棍一起追来,砸在车壁与后窗上。
“玛德,这群人都疯了!”劳博目光穿过破碎的后窗,望向渐远的人群,“有时候我真想不管不顾,拔刀砍他个痛快!”
“先别说这些!”安特按住劳博肩膀,“罗丝蕾丝,去神殿,越快越好!”
那张脸!
还是那张脸!
既然他敢用同一副容貌招摇过市,那么见过他的人就会有很多!
查!让神殿全力追查!哪怕身份是假,也要把他的老巢、他常出没的每一条暗巷、每一座屋脊,统统掘地三尺,翻个底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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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如层锡箔,灰亮,沉重,把整座武神城箍得透不过气。
广场北侧,神殿正门前黑压压挤满了信徒。
有的撑着破伞,有的干脆跪在积水里,额头抵着石阶,像要把最后的希望硬生生磕进大理石里。
维持秩序的神殿守卫排成两列,武器在雨灯下闪着冷光,却挡不住此起彼伏的哀求声:
“让神殿开门!”
“女武神为何沉默!”
“给我们一个解释!”
马车刚驶近广场边缘,便被涌动的人潮逼停。
“正门走不通了。”
车夫回头低声道。
罗丝蕾丝望向广场上黑压压的人群,眉头微蹙:“绕到东侧偏门。”
车夫应声调转马头,偏门在一条狭长的石巷里,巷口狭窄,仅容一辆马车通过。雨声在这里被高墙放大,回荡成沉闷的轰鸣。
车夫勒住缰绳,马车稳稳停下。安特率先下车,雨快步走到门前,从口袋里取出圣徽。
守卫审视了圣徽片刻,交叉的长戟松动,铁门缓缓向内开启。
劳博跟着跳下车,他回头望向车厢里的罗丝蕾丝,耸耸肩:“你没有圣徽,进不去。”
罗丝蕾丝:“我在外面等着你们。”
安特点头,没有多言,带着劳博快步穿过侧廊,铁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拢。
长廊依旧幽暗,尽头的小厅里,艾德温早已等候。他背脊笔直,双手交叠在腹前,温雅的笑容雕刻在唇角——与长廊石壁上的圣徒浮雕如出一辙:礼貌、克制,却没有一丝活人的温度。
安特直接问道:“塞德里克和约瑟夫呢?”
“领主和指挥官不见你,若有事务,尽可告知我;若我无权处置,也会代为转达。”
不见?代为转达?
安特额侧青筋直跳:“转达个屁!外面广场那么多人跪等一句解释,他们就躲在这里不露面?!”
艾德温神情纹丝不动:“威尔逊先生,我的时间同样紧迫。若您这次来只是宣泄情绪,很抱歉,我还有其他公务亟待处理,恕不奉陪。”
“我擦嘞!!”劳博火冒三丈,撸起袖子,“摆什么臭架子!比划比划?!”
安特伸手拦住劳博,臂膀像铁栅横在同伴胸前,目光却死死钉在艾德温脸上:“上次让你们查的人,有结果了吗?”
“很抱歉,没有,”艾德温神色平静,“不过请放心,我们定会尽快查明此人踪迹。”
又是“尽快”!
安特太阳穴突突直跳,影子在墙上扭曲成狂舞的兽:“尽快是多快?今天、明天,还是等到整座城被恶魔煽成火海?艾德温,你是不是在敷衍我?”
艾德温依旧保持着那副令人窒息的从容,眼神里却出现了一丝疲惫:“威尔逊先生,若能凭一张脸便揪出恶魔,我们何须鏖战至今?”
安特深吸一口气,把冲到嘴边的怒吼咽回胸腔:“但愿你们的‘尽快’来得及,别等城破了还来不了!”
艾德温微微颔首,眼眸中无波无澜:“愿女武神庇佑,我们赶得及。”
安特冷笑一声,转身就走。劳博狠狠瞪了艾德温一眼,终究什么也没说,大步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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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门再次开启,罗丝蕾丝迎上来,目光在两人脸上扫一圈,心已沉了半截:“怎样?”
安特没立刻回答,他伸手探进雨幕,让冰冷的雨水顺着指缝灌进袖口,仿佛要用外界的寒给自己滚烫的怒意降温。
半晌,他才闷声开口:“怎样?——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说罢猛地甩手,水珠四溅,把无处发泄的火气统统洒进灰蒙蒙的雨里。
劳博跳上马车:“走啦,回家睡觉!”他耸耸肩,“这狗屁烂摊子谁爱收拾谁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