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蓝忘机,对这番静好岁月也是极为满意。
夜间,他可以名正言顺地将他的魏婴拥入怀中,再无需像先前那般,小心翼翼,生怕唐突心上人,怕被魏婴误解自己过于孟浪。
当然,这份满意偶尔也会被考验——他的魏婴,似乎总有无意识撩拨他的天赋。
或是睡梦中一个不经意的翻身,手脚并用地缠上来;或是研究符篆时,因专注而微微噘起的唇;亦或是简单一句带着依赖的“二哥哥”……
都足以让蓝二公子心跳失控,需得默念数遍清心咒,方能压下心中的躁动。
除了这一点“甜蜜的负担”,一切都好。
蓝忘机偶尔需去面见叔父与兄长,商议要事。期间,他郑重向蓝启仁提到了苏涉。
虽然现世的苏涉尚未犯下大错,但天幕中他忘恩负义、助纣为虐的行径,尤其是未来以乱魄抄谋害魏婴的举动,让蓝忘机始终无法释怀。
在他的坚持下,蓝启仁也觉这种品性不端之人,确实不宜再留于蓝氏。遂寻了个由头,命执法弟子废去苏涉修为,将其逐出云深不知处,永不得回。
此事处理得干净利落,未在学子中引起波澜。
与此同时,针对金光善的联合审查与后续清算,在仙门百家的瞩目下紧密展开。
在温蓝聂三家联合调查之下,加上魏无羡提供的 “真言符”、“溯源符”等符篆的辅助、金夫人心腹有意引导与提供线索,金光善过往那些见不得光的罪行很快被彻底扒开。
其罪行罄竹难书,远不止天幕已揭示的种种,最重要的是,多年前算计青蘅君夫人、害死聂明玦之父以削弱蓝聂两家的陈年旧案,也终于罪证确凿,甚至还揪出不少潜伏在温蓝聂三家的金氏暗探。
这些探子埋藏极深,其中不乏一些已凭借能力或资历混迹至长老、客卿等高位,平日里道貌岸然,实则一直暗中向金麟台传递机密,甚至在某些关键时刻,依据金光善的指令,行那挑拨离间、损人利己之事。
待这份详尽的名单与部分往来密信的实证,被分别呈送至温若寒、蓝氏叔侄与聂明玦案头时,几人惊怒交加,旋即以雷霆手段,展开了迅疾而隐秘的清洗。
不过短短数日,这些金氏埋下的钉子,无论职位高低,皆被以各种方式或废去修为囚禁,或“意外”陨落,或被寻了由头逐出宗门。
温若寒手段最为酷烈,但凡证据确凿者,无一例外,尽数当场格杀,以儆效尤。
经此一遭,三家内部总算是拔除了寄生多年的毒瘤,换得了一番前所未有的清净与稳固。
这番动荡之下,最受煎熬的莫过于金子轩。
往日围绕他的奉承与热络消散殆尽,他在云深不知处大多时间独来独往,眉宇间笼罩着挥之不去的忧虑与沉凝。
唯一的例外是罗青羊,这位新晋客卿恪尽职守,沉默而坚定地随侍左右,成了他这段艰难时日中少有的慰藉。
而在兰陵金麟台,一场真正的风暴正由金夫人亲手掀起。
她凭借多年经营的人脉与威信,联合族中忠于己方的势力,以“整肃门风、清除毒瘤”之名,对金光善的势力进行了彻底清洗。
动作迅疾如电,不过数日,财政、人事与刑狱三大权柄便被她牢牢掌控,关键职位尽数换上了绝对忠诚的心腹与金子轩的坚定拥护者。
这番动作快、准、狠,虽在内部引起了一些震荡,但在大义名分下,反对的声音被迅速压下。金夫人以铁血手腕向所有族人宣告:兰陵金氏的天,变了。
这仅是明面上的动作。一场更为隐秘残酷的清理,在无人知晓的暗处同步展开。
金夫人动用了绝对忠于自己的暗卫与死士,依据多年掌握及新近拷问出的线索,秘密清查金光善散布在外的所有风流债与私生子。
凡年岁与子轩相仿、其母稍有背景心机、尤其是自身显露出几分聪慧或修行天赋,可能对未来宗主之位构成威胁者——无论男女,皆以“意外”或“病故”等方式,悄无声息地彻底消失。
她绝不容许任何潜在的“金光瑶”再有萌芽的机会,即便为此双手沾满血腥。此刻的她,不是一个心怀慈悲的妇人,而是誓要为亲子斩尽荆棘、冷酷无情的母亲与家族掌舵人。
这一切的雷厉风行与狠绝手段,都只为一个目的:在她那秉性尚存良善的儿子正式接手金氏之前,不惜一切代价,为他扫清最大的障碍,铺就一条相对平稳的过渡之路。
随着金夫人整顿门楣的决心与成果陆续传开,修真界的风向也发生了微妙的转变。
众人虽仍对金光善的罪行不齿,但金夫人壮士断腕的魄力与面向未来的姿态,也让各家看到了兰陵金氏改变的决心。
潜移默化中,金子轩在云深不知处的处境,也不再如先前那般窒息,学子们对待这位未来的金氏宗主,眼神中也多了一丝隐约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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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云梦江氏,得从江枫眠带着江晚吟回莲花坞说起。
刚一踏入正厅,早已得到消息、等得心焦火燎的虞紫鸢便迎了上来。
她急切地扫了一眼儿子,见江晚吟虽面色不悦但全须全尾,刚松了口气,随即注意到江枫眠竟是独自带着儿子回来,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江枫眠!”
她声音尖利,依旧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
“你怎么一个人带阿澄回来了?阿离呢?你把她一个人丢在云深不知处?那里现在是个什么光景你不知道吗?到处都是捧高踩低的小人,你让她一个姑娘家如何自处?”
江枫眠本就心力交瘁,见她不分青红皂白便是一通指责,眉头紧锁,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阿离留在蓝氏继续听学,对她……对江家都好。”
虞紫鸢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刺耳的讥讽:
“对她好?对江家好?我看你是被那天幕吓破了胆,急着想再巴结上那个小野种吧!怎么,看到那个家仆之子未来威风了,就想把女儿也送过去,指望他看在阿离的面上,对你江家高抬贵手?江枫眠,你还要不要脸面!”
“虞紫鸢!你住口!” 江枫眠忍无可忍,厉声喝断。
他胸膛剧烈起伏,指着身旁脸色铁青的江晚吟,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与失望:
“你怎么不问问你的好儿子,在云深不知处都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天幕昭昭,仙门百家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他未来是如何是非不分、恩将仇报,将阿婴……将魏无羡逼上绝路!他甚至在现世,当着所有人的面,口出狂言!我云梦江氏数百年清誉,都快被他败尽了!”
他越说越激动,积压的郁气与恐慌尽数爆发:
“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我还能有什么脸面?!如今各家避我江氏如蛇蝎,联姻作废,合作中断!
我再不把阿离留下缓和关系,不把阿澄带回来严加管教,我云梦江氏就真要毁在你们母子手里了!”
“你——!”
虞紫鸢被他这番话气得浑身发抖,尤其是听到他指责江晚吟,更是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
她自然也从其他渠道零碎得知了一些天幕内容,虽不完整,但“魏无羡未来成就非凡”、“江家败落”、“江晚吟名声扫地、修为尽废”这几个关键点,却像毒刺一样扎在她心里。
她对魏无羡的恶感本就根深蒂固,此刻更是悉数化为滔天恨意。
“江枫眠!你竟然为了那个家仆之子,诋毁自己的亲生儿子!”
她目眦欲裂,面容扭曲,
“阿澄有什么错?他才是云梦江氏名正言顺的继承人!那个魏婴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仗着有几分运气,未来攀上了高枝,就敢反咬主家一口的白眼狼!跟他那个不知廉耻的娘一样,都是祸害!”
“够了!若非你心胸狭隘,目光短浅,从小对阿澄灌输那些嫉贤妒能的想法,他何至于此!”
江枫眠猛地一拍桌子,厉声打断。
“我心胸狭隘?!”
虞紫鸢声音尖得几乎刺破耳膜,手指几乎戳到江枫眠脸上,
“江枫眠!你怎么不说是你自己心术不正,伪善算计在前!当初是谁想把那魏婴培养成阿澄的死士?是谁想用那点虚伪的恩情绑住他,让他为江家当牛做马?
是你!是你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算计,才给家里招来了这天大的祸事!如今倒全成了我们母子的过错!”
“你胡说什么!” 江枫眠脸色骤变,被戳中痛处,又惊又怒。
“我胡说?天幕都揭露了,你现在还装什么正人君子!”
眼看父母争吵的焦点从自己身上移开,转而互相攻讦,攀扯出那些不堪的算计,一旁的江晚吟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虽然尚未做出未来那些忘恩负义之事,但暴躁易怒、口不择言的性子却已养成,在极度的憋屈和愤怒下,第一次对父母生出了怨怼,猛地吼道:
“吵什么吵!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那个魏无羡就是个祸害!他就不该来我们江家!还有那些人,一个个落井下石,都不是好东西!”
“都给我闭嘴!” 江枫眠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他死死盯着虞紫鸢,又扫了一眼江晚吟,眼中满是冰冷与警告,
“我警告过你们,慎言!天道在上,记录一切!每辱他们一句,便是在我江家的罪业上再加一笔!你们是嫌我江家气运衰败得还不够快吗?还是想让这满门弟子,都为你们这口无遮拦陪葬吗?”
“天道?记录?”
虞紫鸢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发出一串尖利的冷笑,
“哈哈哈……江枫眠,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信这些无稽之谈!我只知道,是那个家仆之子害得我江家名声扫地,害得我的阿澄受尽委屈!他该死!他早就该跟他那短命的爹娘一起烂在哪个角落里!”
“轰隆——!”
就在虞紫鸢话音刚落的瞬间,一道拇指粗细、却蕴含着无上威严的紫色天雷,毫无征兆地穿透屋顶,精准无比地劈在她身上!
“啊——!”
虞紫鸢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被劈得浑身焦黑,冒着青烟,直挺挺地向后倒去,虽未当场殒命,却也去了半条命,狼狈不堪地瘫倒在地,连呻吟都变得微弱。
厅内顿时死寂。
江枫眠与江晚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面色惨白,僵在原地。
江枫眠瞳孔骤缩,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从背脊直冲天灵盖——难道,这就是天道的力量?天幕所言,记录一切,因果不虚,竟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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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冥冥之中的天道空间内。
刚刚凝聚些许意识的天道,被强烈的怨念与亵渎之言惊醒。感应到那污言秽语竟直指他的恩人,天道意识毫不犹豫地降下惩戒。
一道紫色天雷精准劈落,将那口出恶言之人劈得金丹破碎,修为尽散。
感受着因降下惩戒而消耗了好不容易恢复的力量,天道心中一阵无奈。
“力量……又耗尽了……还有几个黑团没劈呢……算了,下次再说……”
当他感知到那助他苏醒的源头时,意识中泛起一丝波澜。那是一位身着白衣的小仙君,曾短暂关注过此界,顺手为他注入了一团精纯的本源之力。
“多谢……”无声的感激掠过,天道再次陷入沉寂,等待被彻底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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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枫眠看着地上焦黑冒烟的虞紫鸢,再看向吓得浑身微颤的江晚吟,巨大的恐惧彻底压倒了愤怒。
“冥顽不灵!不可理喻!”
他声音发颤,不知是在说虞紫鸢,还是在说自己之前的侥幸。
他终于彻底明白,天幕所示江家的败落,绝非偶然。有这样的主母,有这样的继承人,纵有通天之能,也很难力挽狂澜。
他不再看地上生死不知的虞紫鸢,目光转向惊魂未定的江晚吟,声音疲惫又苍凉,严厉至极:
“阿澄,从今日起,你给我待在莲花坞,没有我的允许,不得踏出半步!好好想想,你未来,究竟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能为云梦江氏带来什么好处!”
说完,他拂袖转身,不愿再在这令人窒息的厅堂多待一刻。背影萧索,前路茫茫。
江晚吟怔在原地,直到父亲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才猛地扑到虞紫鸢身边。颤抖着手去探她的鼻息,发现她虽气息微弱,却还活着,只是浑身焦黑,瘫软如泥。
“阿娘……”他声音发涩,眼中满是茫然与恐惧。
虞紫鸢艰难地睁开眼,眼中是刻骨的恨意与不甘,她死死抓住儿子的手腕,声音嘶哑如破锣:
“阿澄……你记住……江枫眠……他懦弱无能……护不住你……也护不住江家……你要争气……一定要……”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眼中尽是怨毒,“魏婴……那个小野种……是他害了我们……是他……”
“阿娘…别说了……” 江晚吟听着母亲断断续续的诅咒,看着她凄惨的模样,心中一片混乱。
他恨魏无羡,也怨父亲,更对魏无羡和那所谓的天道生出一种无力抗拒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