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装着尸体的柳条包共处两个多月，对亲历者而言，内心所遭受的冲击是难以想象的。
但不可避免的是，柳条包女尸仍一度成为漠南市最为轰动的热点新闻。
即便是到了今日，收到协查函的漠南公安局，也是立刻回想起十年前那桩女尸案。
临下班前，姚公安又一次拿着封电报出现在众人面前：
“董队，漠南公安局的电报。”
一天内连着被提审两次，周学海明显有些坐立不安。
李天佑盯着周学海，语气冷冽：“我是该喊你周学海，还是‘葛三光’呢？”
葛三光，便是那名托运柳条包旅客的名字。
他现在对周学海的厌恶可是到了极点，在漠南公安局发过来的电报中，细致地阐述了女尸被发现时的状态。
双臂沿着肩关节切断，双腿则是沿着股关节切断。
至于头部，面容被强酸腐蚀，头骨稀碎。
四肢和躯干码在一起，用麻绳将其固定，为了剩下的头颅不乱窜，周围还用棉花作为填充，就这样挤在柳条包中。
周学海强装镇定：“公安同志，葛三光是谁？我不认识...”
董志明拍了拍桌子，打断了周学海的狡辩：“周学海，你也是个聪明人，咋不想想，要是没有证据的话，我们能在这时候提审你吗？”
他这话全然是在糊弄周学海，证据有是有，但出现的时间还未定。
女尸照片、行李签以及案件卷宗等，要从漠南寄到四九城，得走邮政机要渠道邮寄。
整套流程下来，慢则半个月，快也得一个礼拜。
后续再进行笔迹比对、尸源认定等一系列工作，要形成一条完整的证据链条，没半个月下不来。
那么这期间，市局需要顶住的压力可不小。
周学海咽了咽口水：“啥证据？”
李天佑轻笑一声，缓缓将钢笔的盖子拧紧：“柳条包和林凤莲的尸体就埋在漠南站旁，至于你写的行李签， 漠南公安也保存着，堂堂一个副教授，该不会不清楚还有笔迹鉴定这回事吧？”
瞧周学海这戴着眼镜、衣冠楚楚的模样，说他不识字，任谁都不会相信。
这行李签绝对是他自个儿写的。
周学海脸色泛白，微微颤抖的双唇足以说明他心中的挣扎。
李天佑看出了周学海的挣扎，决定再为其添上一把火。
他往后一靠，语气轻松：“反正证据链基本齐全，你继续保持零口供也好，省得法官到时还还要多做考虑，直接判死刑多简单。”
周学海被说得晕头转向，眼前尽是墙上四个鲜红的大字，“抗拒从严”。
眼瞅着周学海依旧不肯认罪，李天佑两人也不想再陪着耗下去，就想起身离开审讯室。
就在这时，周学海开口说道：“我没杀林凤莲，她是自杀的，想要拉我殉情，我...”
董志明没好气地再次打断：“自杀？你是说林凤莲在你办公室，抡着锤子往自个儿的脑瓜连砸好几下的自杀？”
不见棺材不落泪，说得就是周学海，事到如今，还想将责任推给死去多年的林凤莲。
自杀，也亏周学海说得出口。
李天佑的脸也沉了下来：“得嘞，像自杀这类鬼话，你也别对我们讲，留着到时去跟法官说吧。”
说完，李天佑转过身，扯着董志明走出了审讯室。
审讯，是一场公安与嫌疑人之间的心理博弈。
周学海妄想狡辩，博得就是公安手上的证据不足。
在大门即将关上的刹那，周学海也闭上了眼睛：“林凤莲...是我杀的。”
据周学海的交代，在杀害林凤莲之前，他做过很多努力试图与对方划清界限，例如巨额赔偿，法律援助等。
周学海抓着头发，表情痛苦：“可她说啥都不愿意放过我，只要我一提这茬，她就会拿我占了她身子来说事儿。”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51年的12月初，林凤莲再一次到学院来找我，甚至在争吵中，当众说出了这事儿，我...”
董志明不客气地接上了话：“你就下定决心要杀了林凤莲。”
周学海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他一开始是打算把林凤莲打晕，再用麻醉剂进行麻醉，可没想到由于过于慌张，第一下非但没把林凤莲打晕，反倒是把对方的恋爱脑给打醒了。
眼瞅着林凤莲一副想拉着他同归于尽的疯态，周学海只好一下又一下，用锤子猛击林凤莲的脑袋。
直到一锤把林凤莲的头骨砸碎后，他才惊觉整个办公室已经溅满了鲜血。
1951年的时候，医学院办公室已供有暖气，尸体不需要多久便会发臭，他必须抓紧时间进行处理。
于是，周学海先告诉助手自己在做实验，将办公室封闭了整整三天。
这三天里，他将学习到的解剖知识，全部用在了曾经的恋人身上。
整理好柳条包后，周学海又前往火车站，买了前往漠南站的车票，办理了行李托运手续，就此完成抛尸。
董志明还有一点想不明白，梁秋梅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她为何会知道周学海杀害林凤莲时，穿着哪一件衣服呢？
“自从知道凤莲的存在，秋梅就总是跟我吵架。”
周学海自嘲一笑：“在凤莲死后没几天，我们又一次吵了起来，索性我就把还没来得及处理衣服拿给她看，告诉她今后再也没有人来打搅我们的生活了，可没想到...”
可没想到十年后，竟会是曾经帮着隐瞒的梁秋梅检举了他。
李天佑差点没被气笑：“周学海，你落得今日这般田地，还不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吗？”
前面埋怨林凤莲纠缠着他，现在又责怪梁秋梅出卖了他，敢情周学海他自己就没有半点错？
五十年代，失了贞洁的林凤莲，除了纠缠周学海外，还能有其他出路嘛。
周学海愣了下，他的原因？
他哪里有错，林凤莲是主动写信同他表白的，而梁秋梅是梁副院长给撮合的。
从头到尾，他都是被动接受的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