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程遐争功,见石勒问策,立刻上前一步,拱手朗声道:“启禀王上!
依臣之见,那慕容氏虽挟大胜余威而来,看似兵锋正盛,实则外强中干!
其麾下七万之众,精锐者不过慕容本部一两万人马,其余皆是裹挟而来的各部降卒流民,乌合之众耳!
我军若集中精锐,雷霆一击,必能如汤沃雪,一战破之!”
他话音刚落,旁边的徐光便摇着麈尾,慢悠悠地踱了出来,唱起了反调:“程内史此言差矣!
慕容氏四兄弟,慕容皝谋略过人,慕容翰勇冠三军,慕容仁、慕容昭亦非庸手,皆乃辽东赫赫有名之人物!
其军虽以新附为主,然有慕容兄弟统御,亦不可小觑。
我军兵力本就比他们少些,倘若贸然全军出击,一旦受挫,后果不堪设想!
依臣愚见,当避其锋芒,徐徐图之,先派遣一二将领,只率一两万人出战,与之周旋,
待其粮秣不济,士卒疲惫,再寻机决战,方为上策!”
程遐被徐光当众驳斥,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怒视徐光道:“徐侍中!你刚从南边过来,岂知此地军情?
莫非你比老夫更了解慕容氏虚实?”
徐光也不甘示弱,反唇相讥,语气带着几分刻薄:“程内史久在军中,倒是‘了解’了,
可为何又迟迟不能破敌?还要等王上亲自统兵前来?
空言‘一战破敌’,岂非纸上谈兵,大言欺人乎?”
程遐被戳中痛处,勃然大怒,指着徐光喝道:“你……你不过一书生!只会写几篇酸臭文章,于军阵厮杀、排兵布阵之道一窍不通,也敢在此妄议军机?”
徐光闻言,麈尾一甩,也提高了声调:“程遐!你敢辱我?
本侍中前些日子,曾设计俘获邵续,大王将你从虎牢关调来,而你又做了什么?”
一时间,石勒的两位重要谋士,如同斗鸡般,在帐中针锋相对,唾沫横飞,
你来我往,互揭老底,吵得面红耳赤。
李晓明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心中暗乐:吵得好!吵得妙!吵得呱呱叫!
最好你们也打一架,也关到土牢里喝喝西北风才好,
他眼珠一转,唯恐天下不乱,趁机在旁边煽风点火,佯装劝架实则添油:“哎呀呀,二位大人息怒,息怒啊!
程内史说慕容氏是乌合之众,一战可破,以我看来,似乎有些道理呀!”
徐光立刻脸上变色,正要责怪李晓明,
李晓明又笑道:“徐侍中说慕容兄弟厉害,不能轻敌,也非虚言。
这……这听谁的才好呢?王上,您看这……”
他这一搅和,帐中气氛更是火上浇油。
石勒高坐主位,眼见自己手下这些人,每每临事时,便互相攻讦,毫无同僚之谊,更无半点团结之心,
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他猛地一拍案几,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如同平地惊雷!
“够了!”石勒须发皆张,怒目圆睁,暴喝道:“都给孤闭嘴!
大敌当前,不思破敌良策,反倒在此如同妇人般吵嚷不休!成何体统?!”
这一声断喝,如同冷水泼头,程遐和徐光吓得浑身一哆嗦,连忙噤声,各自悻悻然退回班列,
犹自怒目相视。
石勒余怒未消,目光如刀,扫向一旁的刘征:“刘常侍!你有何高见?”
刘征被点名,连忙出列,捻着他那几根稀疏的胡须,摇头晃脑,引经据典道:“启禀王上!
臣以为,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辽东的这些蛮夷,想必亦知利害。
王上如今占据河北之地,威名播于四海,德泽广被天下,
何不效法古之圣王,遣一能言之士,晓以大义,示以仁德,或可令其慑于天威,不战而降?
此所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石勒听完这番不着边际、云山雾罩的空谈,气得差点笑出来,
他强压怒火,斥责道:“皆酸腐愚昧之言!
那慕容氏兄弟狼子野心,已陈兵数十里外,磨刀霍霍,岂是你几句空谈大义便能吓退的?
简直是痴人说梦!退下!”
刘征碰了一鼻子灰,讪讪地缩了回去。
石勒目光扫视一圈,最后落在了李晓明身上,带着一丝期待:“镇南将军,你呢?有何破敌良策?”
李晓明此刻满脑子都是“跑路”二字,心思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哪里还管什么慕容家兄弟厉不厉害?
他只想赶紧应付过去,好去收拾自己的金银家当。
突然被石勒点名,不由得一个激灵,连忙出列,支支吾吾、含糊其辞地搪塞道:“呃……这个……
回禀王上,微臣……微臣以为……程内史和徐侍中所言……皆有几分道理……
王上英明神武,定能明断……” 说了一堆,全是废话,等于没说。
石勒见他这副魂不守舍、敷衍塞责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失望。
再看看帐下这群要么争吵不休、要么空谈误事的手下,石勒心中烦躁更甚。
他急于结束这场战争,返回襄国,
眼见商议不出个所以然,只得深吸一口气,乾纲独断,
于是沉声道:“罢了!程内史在冀北盘桓日久,对本地军情民情自然比旁人多了解几分。
以孤之见,就依程内史之策!集中精锐,速战速决,一战击溃慕容氏!”
程遐闻言,大喜过望!仿佛已经打了胜仗一般,激动地一步跨出班列,深深作揖,
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王上英明!此策若行,必能大获全胜!
臣已思虑周详,来日作战时,可命王阳将军率精锐骑兵一万五千,为左军,
夔安将军率一万五千骑为右军,孔苌将军则亲率两万铁骑为中军!
王上与石邃将军自领一万精骑坐镇后军,总揽全局!
待与慕容大军于战场相遇,不必多言,直接号令数万铁骑,如雷霆般席卷而出!
彼等乌合之众,焉能抵挡我大赵虎狼之师?必作鸟兽散矣!”
石勒听程遐调度分明,条理清晰,心中稍感安定,点头道:“嗯,此部署尚可。”
他略一沉吟,又补充道:“对了,孤曾听段匹磾讲过,
慕容氏最是擅长运用甲骑铠马,其精熟程度,犹在段氏之上!
先前在厌次城,咱们缴获了三千副上好的铁甲马铠。
镇南将军!”
李晓明正暗自窃喜,心想程遐这老小子指挥,必定处处排挤自己,正好可以讨个闲差,
趁大军开拔混乱之际,带上全部家当,和青青溜之大吉。
哪知石勒一声呼唤,如同冷水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