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又想掉头——可环顾四周,东西南三面,王阳、夔安、贺赖欢三支人马的火把,已如繁星般亮起,蹄声如雷,从三个方向迅速合拢!
转瞬之间,他们这百十号人,已被上千名精锐羯胡骑兵,里三层外三层,围得如同铁桶一般!插翅难飞!
陈二脸色铁青,手中长枪一挺,眼中闪过决绝的凶光,
咬牙低吼道:“将军!羯人残暴,刻薄寡恩!
咱们本就是降将,如今又复叛逃,一旦被抓回去,抽筋扒皮、千刀万剐都是轻的!
横竖是个死,不如……跟他们拼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他握枪的指节捏得发白,手臂微微颤抖,已然存了死志。
李晓明额头冷汗涔涔而下,心念电转,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夔安他们三个带来的骑兵,加起来也就千把人……
若是我这百十名匈奴兄弟拼死一搏,集中力量朝一个方向猛冲,或许……或许真能撕开一道口子?
可就算冲出去……这百十条性命,怕是也要折损大半!
还有青青……她一个弱女子,如何能在乱军混战中活命?
这……这绝非我所愿啊……
这百十颗头颅,难道真要因我一时之念,尽数断送在此?!
王阳端坐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被围在核心、已成瓮中之鳖的李晓明,
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声音冰冷,如同淬了毒的刀子: “陈祖发!事到如今,我劝你识相些,乖乖束手就擒!
赵王只说要我等带你回去问话,可你若非要不知死活,跟咱们动刀动枪……”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眼神扫过李晓明身后,那些紧握长枪、满面决绝的匈奴汉子,赤裸裸地威胁道,
“那咱们带具囫囵尸首回去交差,也是一样!王上想必……也不会怪罪!”
旁边的夔安早已等得不耐烦,嘴里呼呼喷着白气,像头暴躁的肥猪。
他挥舞着那根骇人的狼牙巨棒,在空中呼呼作响,震得人耳膜发麻,
厉声吼道:“跟他废什么鸟话!
姓陈的!再不乖乖滚下马来,老子一棒子把你连人带马,统统捶成肉泥!省得聒噪!”
贺赖欢见气氛剑拔弩张,连忙策马上前,挡在夔安和王阳马前,陪着笑脸打圆场:“哎呀,两位将军息怒,息怒!
咱们好歹也曾与陈将军同营为将,并肩厮杀过,总有些袍泽之谊!何必如此动怒?
稍待片刻,容兄弟我再劝他一劝!”
他转过头,看向被围在中间、脸色阴晴不定的李晓明,语气带着几分“掏心窝子”的劝解:“陈将军啊,你摸着良心说说,
赵王待你,可算不薄吧?又是封将军,又是封司马!
你这般不告而别,连夜奔逃……究竟为哪般呐?莫非……莫非真对那流寇祖逖念念不忘吗?”
李晓明此刻心念电转,已瞬间权衡了千百遍。
硬拼?
不过是让这百十名匈奴兄弟,和青青白白送死!
投降认罪?
若被坐实了“叛逃投敌”,就算石勒念及旧情,但架不住徐光、程遐、石邃那几个奸佞在旁煽风点火,自己绝对是死路一条!
倒不如......给他们来个歪搅胡缠……抵死不认!
主意已定,李晓明脸上瞬间堆满了天大的委屈,仿佛遭受了千古奇冤。
他挺直腰板,声音带着悲愤与不解: “贺赖将军!诸位!天大的误会啊!
陈某对王上忠心耿耿,日月可鉴!怎会去投什么祖逖?!”
他深吸一口气,胡编道:“实情是……襄国郡主大婚之期将近!
陈某……陈某当初被俘时,曾蒙郡主出言相救,此恩重于泰山!
此番……此番是念着郡主恩情,才连夜启程,欲将我平日里省吃俭用,积攒下的这点微薄家私,尽数送去襄国,聊表心意,
权当……权当为郡主添置一份嫁妆!此乃一片赤诚之心,绝非叛逃啊!”
“放你娘的屁!”
李晓明话音未落,便被夔安一声怒喝打断。
这肥猪听得一头雾水,瞪圆了铜铃大眼,粗声粗气地问旁边的王阳:“王阳,你他娘的听说过,金珠那丫头要嫁人吗?
老子怎地一点风声都没听着?”
王阳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神如同看跳梁小丑:“呵!姓陈的!死到临头,还敢编这等拙劣谎言哄骗我等?
真当咱们是三岁孩童不成?罢了罢了!”
他懒得再听李晓明狡辩,挥手下令,“不必与他废话!押回去!
我倒要看看,你这番鬼话,到了赵王面前,还能不能圆得过去!”
贺赖欢见王阳和夔安要动真格的,连忙又策马靠近李晓明,一边挤眉弄眼,一边看似劝解实则提醒地说道:“陈将军!听见没?
若真是为郡主置办嫁妆,回去见了赵王,你可得好生分说,把事情原委,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才成!”
那眼神分明在说:赶紧想词儿!想个周全点的!
李晓明心领神会,感激地朝贺赖欢一拱手:“贺将军放心!陈某定当向赵王细细禀明,绝无半句虚言!”
贺赖欢得了这话,心里有了底,这才转向依旧面色不善的王阳和夔安,
堆起笑容打商量:“二位将军,你们看……陈将军或许……真是为了郡主的事儿?
这事情原委尚未水落石出,依我看,就不必劳烦陈将军下马了。
让他骑着马,咱们一起押着回去,反倒脚程更快些,也省得耽搁大家的工夫,你们说是不是?”
王阳鼻孔里哼了一声,别过脸去,算是默许。
夔安鼓着肥厚的腮帮子,瓮声瓮气地道:“哼!
看在也曾一起在厌次城下,并肩大战过段文鸯的份上,他娘的,就不给他上绑了!省得麻烦!”
但他那双凶光毕露的眼睛,却死死盯住了陈二那百十名匈奴人,
“不过!这些匈奴崽子,必须把家伙都缴了!
再用麻绳,把他们双手牢牢捆在马缰上!一个都不许漏!防止这帮蛮子作乱!”
“得令!”
周围数百名如狼似虎的羯兵齐声应诺,立刻如潮水般涌上前来。
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
凶悍的羯兵们,粗暴地夺下匈奴汉子手中的长枪、短刀,收缴一空。
接着,又拿出早已备好的粗麻绳,不由分说,将每个匈奴人的双手,牢牢捆绑在他们坐骑的缰绳上。
这法子甚是刁钻,既能让他们勉强操控马匹跟上队伍,又确保他们双手被缚,一旦有异动,根本无法迅速解开绳索反抗。
羯兵们显然训练有素,两人盯一个,虎视眈眈,防备得密不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