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衣陷阱
凌晨的雾跟掺了沙子似的,刮在脸上涩得慌,
古之月弓着腰,跟只偷鸡的黄鼠狼似的挪着步子,身后的马锁匠呼哧带喘,裤腿蹭着草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在这死一般的静夜里格外扎耳。
“古师傅,咱真要去摸那‘刀枪不入’的尸首?”
马锁匠压低嗓子,河北话带着紧张的气音。
“废话,”
古之月头也不回,苏北话轻得像耳语,
“不搞明白那美国佬为啥挨了几枪还能抬头,往后咱这冷枪就没法放了。
心里毛得慌。”
两人花了快半个钟头,才迂回到那片洼地边缘。
“你娘的就不能轻点?”
古之月头也不回,苏北话裹着唾沫星子飞出去,
“美军的耳朵比狗还灵,再这么折腾,咱俩今儿个就成了人家的下酒菜!”
马锁匠赶紧收住脚,河北腔压得跟蚊子哼似的:
“不是俺脚重,是这雾太大,踩不实诚。
再说了,那美军都躺那儿大半天了,早凉透了,还能听着?”
“凉透?”
古之月嗤笑一声,往前又挪了两步,借着天边漏出的一丝鱼肚白,终于看清了不远处那具趴在草丛里的美军尸体。
他猫着腰绕到侧面,眯着眼打量,那美军穿着一身深绿色的衣服,看着就厚实,领口袖口都扎得严严实实,跟裹了层棉被似的。
这会儿正是三伏天,夜里虽凉,可穿这么厚重的衣裳,实在透着诡异。
马锁匠也凑了上来,伸着脖子瞅了半天,咂咂嘴:
“乖乖,这洋鬼子是怕晒还是咋地?
大夏天穿这么厚,怕不是脑子进水了?”
他伸出手就想去拽那美军的胳膊,
“俺瞧瞧这衣裳是啥料子,摸着还挺板正。”
“别动!”
古之月突然低喝一声,伸手一把攥住马锁匠的手腕,力道大得差点把他骨头捏碎。
马锁匠疼得龇牙咧嘴:
“你干啥?俺就摸摸,又不抢他的!”
“摸?”
古之月的脸沉得能滴出水来,眼神扫过美军尸体身下露出的一截细钢丝,声音压得更低,
“你再往前挪半寸,咱俩就该跟他一块儿躺这儿了。
没看着那根线?
美军的诡雷,沾着就炸。”
马锁匠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见尸体腰侧的草棵里,有一根几乎透明的钢丝,一端拴在美军的皮带扣上,另一端埋进了泥土里,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他吓得一哆嗦,手瞬间缩了回来,后背的冷汗唰地就冒了出来,把贴身的褂子都浸透了:
“娘嘞,这洋鬼子也太阴了!
人死了还不安生,埋这么个玩意儿等着坑人!”
“阴?这才哪儿到哪儿。”
古之月拉着马锁匠往后退,几下就躲到了一块大岩石后边,他按住马锁匠的肩膀,示意他屏住呼吸,
“别出声,咱已经进了人家的套了。”
马锁匠大气不敢出,只觉得心脏咚咚地跳,跟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似的。
他侧着耳朵听,除了自己的心跳声,还有远处偶尔传来的虫鸣,再没别的动静。
可古之月的眼神却越来越凝重,他鼻翼微微翕动,空气中除了雾的湿气,还有一丝淡淡的机油味,那是美军武器特有的味道。
“别看这会儿静悄悄的,”
古之月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用气音说,
“你往左边五十步那片灌木丛瞅瞅,是不是有反光?
那是机枪的瞄准镜。
还有右边的土坡,草长得太齐了,底下指定藏着人。”
马锁匠顺着他说的方向看去,果然在左边的灌木丛里,隐约有一点微弱的反光,一闪而逝。
右边的土坡上,草确实长得异常整齐,跟有人特意梳理过似的。
他吓得腿都有点软了:
“那、那咱咋办?
这前后左右都有人,咱不是成了瓮里的鳖了?”
古之月没说话,手指在地上轻轻敲着,脑子里飞速回想当年在蓝姆迦基地的日子。
那会儿美军教官天天教他们这些阴招,诡雷怎么设,伏击圈怎么布,多少挺机枪配多少个步兵,说得明明白白。
眼前这阵仗,跟美军教官教的一模一样,至少两挺重机枪,十来支自动步枪,呈扇形把他们包围了,就等有人碰尸体,然后一拥而上。
“慌啥?”
古之月拍了拍马锁匠的胳膊,语气倒是镇定了不少,
“当年在那什么蓝姆迦基地,美国教官教得最多的,除了怎么开枪,就是怎么埋这玩意儿。
绊发的,压发的,松发的……花样比咱老家的花灯还多。
他们管这叫‘战场礼物’。
当年在蓝姆迦,美军教咱这些的时候,可没说这招能难住中国人。
他们等着咱碰尸体触发诡雷,然后趁机开枪,可咱没碰,他们就得等着。”
“等着?”
马锁匠不解,
“他们就一直这么等着?”
“等着呗,”
古之月从腰间摸出一颗手榴弹,在手里掂了掂,
“美军打仗讲究按规矩来,伏击圈设好了,没触发信号,他们不会轻易动。
可他们也没耐心,最多等一个小时,就得派人过来查看。
咱就等着他派人来,先拿那几个倒霉蛋开刀。”
马锁匠咽了口唾沫,拔出背上大八粒的刺刀,刺刀在微光下闪着寒光:
“那、那待会儿俺先上?”
“你?”
古之月瞥了他一眼,
“你那两下子,别把自己搭进去。
待会儿听我信号,我让你刺,你再刺,不准出声,不准手抖,一刀毙命,听见没?”
马锁匠使劲点头,手心全是汗,紧紧攥着刺刀柄,指节都泛白了。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雾渐渐散了些,天边的光亮越来越明显。
马锁匠觉得每一秒都跟过了一个时辰似的,耳边的虫鸣声都变得刺耳起来,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
古之月却跟没事人似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具美军尸体,耳朵警惕地听着周围的动静。
他能感觉到,隐藏的美军也开始有些不耐烦了,远处传来轻微的挪动声,还有枪栓拉动的细微声响。
过了大概四十多分钟,左边灌木丛里有了动静,一个美军慢慢站起身,猫着腰朝尸体的方向挪过来。
他走得很小心,脚步很轻,手里端着大八粒半自动步枪,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