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长安俱乐部的紫檀厅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田毅指尖摩挲着青瓷茶盏上细密的冰裂纹，盏壁如镜，清晰地映出他眼下浮肿的眼袋。这场与金家的博弈，他虽胜犹憾——最终还是走到了和解这一步。老钱们允他上座，但绝不准他掀桌断根。
“操！老子就算去撕华尔街，都没这么憋屈过！”田毅的指节用力而泛白，真皮座椅被他攥出几道深深的凹痕。他猛地抿了口茶，喉头却涌上一股铁锈般的腥甜。
田薇娅默默递来冰毛巾：“刚收到消息，金家把三件故宫流失的鸽形玉雕送了过去。”田毅擦脸的手突然顿住，毛巾缝隙间渗出暗红——那是气急时咬破牙龈渗的血。这算什么？这是用钝刀子割肉，疼得隐秘，却一下下剜着心。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最后只换来了0.8亩老宅的象征性补偿，而那些当和事佬的，揣进怀里的实惠却比他多得多。
商战的现实从来是“胜利不是终点，而是新的起点”。田毅也清楚，这种短期的胜利若立不住脚，便是“胜而不稳”的危局。金家这次虽伤筋动骨，但谁能保证日后不会卷土重来？打蛇不死必受其害的道理他懂，可眼下只能妥协——若再硬刚，引火烧身的恐怕不只是资本，更可能触碰到难以估量的政治风险。
“你们给我来软刀子，老子就不会挖坑？”田毅眼底闪过一丝狠厉，茶案下，他的皮鞋碾过三只紫砂茶宠，碎裂声被厚重的地毯吸得若有若无。北京的信号塔再高，能挡住鸽子绕圈；但苍鹰一旦振翅，便能冲破云层，直上九天，他心里已有了人选。
说曹操，曹操到。楼下传来轻微的动静，田毅望向窗外——刘强东，这个穿李宁运动鞋的家伙，正站在长安俱乐部的门廊下。楼下京东多媒体的蓝色招牌在夕阳里泛着光，送货员骑着三轮车穿梭在车流中，忙碌得像一群不知疲倦的工蚁。田毅忽然笑了，这笑容里藏着几分期待。
田毅再狂，也不敢掀翻北京城的经济棋盘，毕竟长安街上已竖起2008年奥运倒计时牌，每一秒跳动都在提醒着时局的敏感。但他要做的，是让那些涂满五环标志的货车，把这条街碾成送别旧时代的挽歌。
选代理人，从来绕不开政治与资源的考量。北京作为政治中心，政策高地与资源脉络盘根错节，代理人必须有敏锐的政治嗅觉和调动资源的手腕。田毅选中刘强东，自有他的道理：他手握京东34%的股权，在公司结构里有足够的资本运作空间；刘强东本人执行力极强，商业嗅觉敏锐，更经历过与资本的博弈，骨子里那股韧劲，让他具备极强的“可塑性”。
对付金家这种在北京深耕百年的老钱圈，可不能一直正面硬刚一味打压。田毅是外地人，先天在这地界就少了几分根基；但京东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企业，用它来悄然瓦解敌对势力，再合适不过。股权结构、人事布局、政治资源，多维度的操作缺一不可，而这些，恰是田毅作为操盘手所具备基本素养。
刘强东上楼时，后背的蓝背心已被汗浸透，贴在身上勾勒出紧实的肌肉线条。他瞥见田毅浮肿的眼眶，从包里掏出一小袋雀巢速溶，“咔哒”撕开：“喝这个！我熬夜盯系统时就靠它提神，比你这管用。”
田毅的目光落在他胸前的非典抗疫纪念标牌上，那枚有些褪色的徽章别了三年，边角都磨圆了。“你这是念旧，还是在炫耀啊？”
“笑话我？”刘强东咧嘴一笑，露出被咖啡渍染黄的牙，“你这资本家当得才叫憋屈。那么大的阵仗，最后虎头蛇尾收场。圈子里都传，田总征战归来，直接给老佛爷叩了头——这是封了个‘弼马温’还是‘御马监’啊？”
田毅没恼，抬手指向飞檐下盘旋的鸽群：“看见那只头鸽没？现在时间不对，地点也不对。真正的局，才刚摆开。十年后再看分晓，不好吗？”
“十年？你倒忍得住。”刘强东一脚踹在雕花屏风上，震得上面的流苏簌簌作响，“那些遗老懂个屁，就知道玩权贵那套。说吧，找我到底干什么？跑路前还在这儿装模作样喝茶，你也够矫情的。”
“不走不行。”田毅摊开手，一份文件放在桌上，“上面觉得我最近太惹事，是个不稳定因素。你看，民航局长亲自送来的批文。”他指尖在“预先飞行计划批准”几个字上重重一顿，“签发单位盖的是奥运基建协调小组的章，特批——够不够牛逼？”
“呸！”刘强东突然抓起桌上的茶盏，“啪”地摔在地上，青瓷碎片溅得到处都是，“你倒溜得快！算了，也对，你在这里要是啃完金家啃李家，那些老棺材瓤子还睡不睡觉了？快滚吧，08年记得回来看奥运。”
“所以才找你啊。”田毅慢悠悠地说，“人走之前，总得给你留点保命符，免得我08年回来，你已经破产了。”他递过一份文件，“商务部刚批的《电商民族品牌试点企业》。”
说着，他又撕下一张支票，推到刘强东面前：“再送你个彩头。从古到今，农村包围城市都是最佳战略。你这‘穷鬼’一看就拿不出钱——雍和宫该翻新大雄宝殿了，你去出份力，也该在圈子里露露脸了。”
刘强东也不矫情，拿起支票扫了一眼，瞥见后面跟着八个零，嗤笑一声：“这点钱，就让我单打独斗，扎根粪坑？你倒是算得精。”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田毅展开一张通州地块规划图，指着其中一块区域，“建自动化分拣中心，钱不够我补。工程师我找联想借。”
“先帮我解决燃眉之急吧！”刘强东甩出一本财务报表，红笔圈住的“支付通道成本”格外刺眼，“支付宝要抽3%的手续费，一天下来，白扔六万！”
田毅二话不说，掏出手机拨号：“老马？我田毅。京东的支付接口费……”他故意按下免提，马云爽朗的笑声从听筒里传来，在安静的紫檀厅里回荡：“你这个大股东不想赚钱，我还能说什么？压到1.5%！就当支持奥运物流企业了！”
刘强东眼底的血丝里仿佛燃起了火焰，他一掌拍在茶桌上，震得杯盏叮当响：“新仓库的模拟视频，等你到了广州就发你！你回来那天，保证能够验收。但丑话说在前头，中关村，只能有一个刘强东。”
“走了，送我一程。”田毅站起身，拍了拍刘强东的肩膀，语气里带着几分郑重，“这位置，只能是你，他们不懂怎么用三轮车钻胡同，把货送到千家万户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