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精英，或者有家族依靠的，早就离开了。
留下的，是这些无处可去，或者说，还对宗门抱有一丝愚忠的可怜人。
傀儡宗主……
林玄心中自嘲。
他这个被天罗宗强行推上位的宗主，在那些长老眼中或许是个笑话，但在这些底层弟子眼中，似乎真的成了某种象征。
他本可以一走了之。
但看着眼前这四十多双眼睛，看着他们身上尚未愈合的伤口，听着风中隐约传来的呜咽。
林玄知道，有些话，他必须说。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血腥味的空气灌入胸腔，沉甸甸的。
“我知道，你们很多人，现在还很混乱。”
林玄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广场上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他。
“青岚宗经历了一场大劫，这一点，你们都亲身经历了。”
“天罗宗的野心，宗门高层的短视与内斗，最终导致了今日的局面。”
他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平静地陈述着事实。
“曾经的青岚宗，已经不在了。”
……
他将一些真相告诉众弟子，随着他的述说。
一些弟子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
有人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我知道这很难接受，但这是事实。”
“留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
林玄的目光扫过众人。
“宗门混战暂时平息，或许有停战协议。但这片土地，很快会成为其他宗门势力争抢的目标。”
“下一次战火燃起时，你们这些留守的人，将会是第一批牺牲品。”
他将残酷的现实，赤裸裸地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没有安慰，没有虚假的希望。
广场上陷入一片死寂。
绝望的气息开始蔓延。
他们是幸存者，但幸存之后，面临的却是更深的绝望。
宗门没了。
仿佛未来，也没了。
就在这片压抑的沉默中，一个带着一丝倔强的声音响起。
“宗主！”
“您是我们的宗主！”
人群中，一个炼气三层修为弟子排众而出，正是之前被林玄从坍塌厢房救出的那个弟子。
他身上的伤经过简单处理，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他走到林玄面前几步远的地方，站定，深深吸了一口气。
“青岚宗是没了！”
“但只要宗主您还在，我……我们就愿意跟着您！”
这名弟子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
“我们愿意追随宗主，去开创一个……一个全新的青岚宗！”
“对！我们愿意跟随宗主！”
“宗主去哪，我们就去哪！”
“请宗主带领我们！”
仿佛一点火星落入了干草堆。
那弟子话音刚落，广场上，其余的弟子仿佛被点燃了一般，纷纷开口附和。
声音此起彼伏。
从最初的零星几声，到最后汇聚成一股并不算洪亮，却异常坚定的声浪。
四十多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林玄身上。
那目光中，有恳求，有期盼，更有一种将自身命运完全托付的决绝。
林玄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情景，心中五味杂陈。
他预想过他们会绝望，会恐惧，会不知所措。
却唯独没有想到，他们会将希望寄托在自己这个“傀儡宗主”身上。
开创一个全新的青岚宗？
这想法何其大胆，又何其……天真。
但看着他们眼中燃烧的火焰，那份在绝境中迸发出的，近乎盲目的信任与追随。
林玄的心，竟也微微一动。
虽说林玄的心，在这一刻，确实被某种滚烫的情绪触动了。
如同坚冰之下，忽有一缕微弱的地火升腾。
然而，理智迅速覆盖了那短暂的波动。
他清楚自己的斤两，更明白眼前的现实。
开创一个全新的青岚宗？
这想法听起来热血沸腾，实则天真得可笑。
他目前，并没有那个能力。
这些弟子，修为大多停留在炼气期，少数两个筑基初期的，也难当大任。
说句不好听的，此刻的他们，于他而言，更像是沉重的包袱。
若真对上天罗宗那样的庞然大物，他连自保都成问题，哪里还有余力去庇护他们。
将他们聚集于此，告知真相，本就源于一份同为底层修士的怜悯。
他曾几何时，也如他们一般，弱小，无助，任人鱼肉。
他不想看到他们因为虚无缥缈的希望，而断送掉最后的一线生机。
林玄深吸一口气，胸腔内那点点温热被他强行压下。
再次抬眸时，他眼中的复杂情绪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近乎冷酷的平静。
“你们可不要幻想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如同一把冰冷的铁锤，砸向众人心中刚刚燃起的火焰。
“真是扯淡了。”
广场上的喧嚣瞬间凝固。
那些原本激动、期盼的脸庞，一点点僵硬。
“在我眼里，你们都太弱了。”
林玄的目光锐利如刀，缓缓扫过每一个弟子，不带丝毫温度。
“人，是要面对现实的。”
“目前的我，只是一个傀儡宗主，一个有名无实的空壳子。”
“我没有那个能力，给予你们所谓的庇护。”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众弟子的心头。
那名最先站出来的炼气三层弟子，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眼神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来，仿佛被狂风吹熄的烛火。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林玄的声音中，陡然多了一丝狠辣。
“那些伤感，煽情，还有不切实际的幻想，都给我收起来！”
他厉声喝道。
“修仙界，本就是弱肉强食，残酷无比。”
“你们的眼泪，你们的忠诚，在这里，一文不值！”
他不想被这些弟子赖上。
虽然有些残忍，但长痛不如短痛。
给予他们不切实际的希望，只会让他们死得更快。
林玄手一挥，数十个储物袋出现在他身前。
“这里面，每个储物袋有三百块上品灵石。”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依旧冰冷。
“拿着这些灵石，立刻离开青岚宗，走得越远越好。”
“找个偏僻的地方，或者加入一个小家族，隐姓埋名，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冰冷的话语，像一盆夹杂着冰碴的冷水，从头到脚浇在了每一个弟子的身上。
刚刚升腾起的些许热血，瞬间被冻结。
广场上，一片死寂。
只有粗重的呼吸声，以及压抑不住的呜咽声，在空气中低低回荡。
林玄不再多言。
该说的，他已经说了。
多余的安慰，只会显得虚伪。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他们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