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怀静安心过回了他平常的生活。今天正好是休假的日子，在家玩手机、看书又蹉跎了一天的赵怀静终于想起该去给自己囤点货了。
家里的零食已经见底，卫生纸之类的日用品也该买了。
揉了揉久看手机有些酸疼的脖子，赵怀静来到了房间的落地窗前。
开春前的x市多雨，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水下了一整天了。天空阴暗，整座城市在雨水泛起的水雾之中模糊了轮廓。
拿上伞坐电梯下楼，百无聊赖的赵怀静随意在手机上划拉。随着“叮”的一声响，电梯门开了，他本能抬头看向电梯外的人。
在看见那人脸的一瞬间，赵怀静瞳孔一缩，伴随着身体一颤，手机摔在了地上。
那张脸他不知道看见多少回，几乎是刻在他脑海里的。这个是Una，还是孟冉？恐惧之中的赵怀静脑子一时间有些混乱
时隔这么多年，那不是赵怀静印象中有些稚嫩的脸了。他是一个成年男人，气质冷冽，身材高大，穿着一身纯黑色的衣服，应该是淋了雨，卷曲的头发湿哒哒地贴在他额头上。
“先生？”孟冉正欲进电梯，见对面这人惨白着脸紧靠在电梯墙上，他在恐惧什么，是他吗？
熟悉的脸，熟悉的声音，赵怀静回过神来。他深呼吸压下了刚才乍起的不适，对方才自己的失态道歉：“对不起……”
赵怀静捡起掉落的手机，却见对方仍站在电梯门外：“不进来吗？”
孟冉摇摇头：“您好像有点害怕我的样子，我等下一班电梯吧。”
赵怀静无奈笑笑，有几分被孟冉看破的窘迫。他说：“没关系，你进来吧。”他往侧面站了站，继续解释，“我只是有点害怕下雨天，你淋了雨，个子还这么高突然走进来就被吓到了。”
雨夜、红灯还有Una那张疯狂的脸，是赵怀静心底里难以磨灭的阴影。骤然间遇见被雨淋湿的那张脸出现在自己眼前，他难免惊骇。
看着眼前脸色有些惨白的赵怀静，孟冉犹豫片刻还是走进了电梯。不过他是靠着电梯门口站的。
他整个背影都暴露在赵怀静的视野中，赵怀静稍微有了些安全感一点。
站在孟冉背后，赵怀静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出神。之前他说能不能相遇看缘分，却没想到缘分这么快就来了。
他有好多话想和孟冉说，但是想起现在眼前的这人并不认识自己，又把话咽了回去。
电梯很快就到了1楼。出了单元楼，外面是绵密的雨丝。赵怀静看见孟冉抬头望了望天空，没带伞的他便将手挡在头顶上准备冲进雨中。
赵怀静一把拉住他：“这雨不小，我送你吧。”
孟冉一愣，还是拒绝了：“不用麻烦您了，反正我已经淋湿了。”
“没关系，反正顺路。”孟冉穿的是工作装，赵怀静指了指他衣服上的logo，手写艺术体的法文名称，这是离他家小区不远的一家咖啡店。
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孟冉居然离他这么近。
“走吧。”没再等孟冉拒绝，赵怀静将他拉入伞下朝着小区的门口走去。
两人并肩而行，雨滴打在伞布上清脆作响。赵怀静视线不时从孟冉的脸上扫过：“今天一整天都在下雨，怎么没带伞？”
听见赵怀静忽然搭话，孟冉有些不太好意思地往右侧了一点：“来这儿送餐的时候雨变小了，手上餐多图方便，结果半道上雨又变大了。”
赵怀静点点头：“这样啊。”
“先生，您还好吗？”孟冉侧头看他，关切地笑笑，“您不是害怕雨天吗？”
虽然他说是他害怕下雨天，但孟冉觉得这人更像是害怕雨天出现的陌生人。毕竟两人相遇是在室内，而当时自己正好带着一身雨水。
所以这人拉着自己一起用伞的时候，他有些意外。
赵怀静说：“我还好。以前雨天遇到了点事故，所以害怕下雨天，不过能克服。”
“这样啊。”
两人一边闲聊着，那间法式装修风格的咖啡店很快就到了。
孟冉跟他道谢：“先生，我到了。”赵怀静点点头，他正想走却听孟冉叫住了他：“先生，麻烦你等等我。”
赵怀静有些不明所以，却还是老实地站在门口没有动。
孟冉走进咖啡店，隔着咖啡店的玻璃墙，赵怀静只是静静地看着那道人影。很快门又被拉开了，门上的铃铛作响，孟冉走了出来，手上拿着一个包装好的纸袋。
他眼中带笑，将那纸袋递到赵怀静面前：“这个请您，谢谢你送我回来。”
赵怀静愣了愣，接了过来：“这个是？”
“柠檬芝士，”孟冉说，“我们店里的招牌，也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赵怀静摆手：“不用了，我顺路而已。”
孟冉：“没关系，我是员工价花不了几个钱，请您吃。”
“那好，谢谢你。”赵怀静推辞不过，只得收下。
孟冉这才满意地笑笑，冲赵怀静说：“那我先去忙了。”
赵怀静点点头，看着他转身又走进咖啡店里。他看着手中的蛋糕出神片刻，打着伞转身走了。
店内的孟冉正在听另一名同事抱怨订单太多的事儿，转头透过玻璃墙看到那打着伞的身影已经慢慢走远。直到那同事催他，他才回过神来忙自己的工作。
昏暗的客厅中，一个人横七竖八地躺在沙发上，他的鬓间可见少许白发，手脚耷拉在沙发扶手外，地板上散落着几个已经喝光的啤酒瓶。
开门声响起，下班回来的孟冉走进客厅一眼看见了沙发上已经喝得烂醉如泥的那人，他面色无波，好像已经习惯。
把提回来的餐食放在茶几上，孟冉先将随意丢在地上的酒瓶子清理到垃圾桶内，又到盥洗室拿毛巾浸了浸热水。沙发上的那人喝得有点多，嘴角还有些疑似呕吐过的脏污，孟冉没露出任何嫌弃的神色，他扶起那人拿热毛巾帮他擦干净了脸，又仔仔细细帮他把手上也擦了擦。
打整干净一切后，他才摇醒了那人：“赵老师，起来吃饭了。”
赵亭午这才懒懒掀开眼皮，悠悠转醒，见到眼前的孟冉他露出抱怨的神色：“你怎么才回来，我都快饿死了。”
孟冉继续打扫餐桌，上面是今天上班走之前他给赵亭午准备餐食，吃剩下的空碗就乱七八糟地摆在桌上。
孟冉：“今天周末，店里面订单比较多，加了会儿班。”
对于他的忙碌辛苦，赵亭午并不感兴趣，他打开面前的餐食慢慢嚼着。常年酗酒让他的双眸无神，面容倦怠。那灰败的目光就一直盯在孟冉忙碌的背影上。
将碗收进厨房，孟冉端了杯热水放到他面前。赵亭午享受着他的伺候，视线留在孟冉身上，他伸手想端水喝，可喝了酒的手抖得厉害反而碰倒了水杯。水杯翻倒在茶几上碰出清脆的声响，淌出来的水弄湿了孟冉刚打扫干净的地板。
看见这一幕，孟冉脸上依旧没有变化，只是转身走进盥洗室拿出拖把安静地拖地。
看着那张没有任何波澜的脸，赵亭午忽然生出了巨大的厌烦。他一把将手中的盒饭砸在地上，油污、饭粒撒了一地，语气厌恶：“你这张脸，倒胃口。”
甩下这句话赵亭午起身进了他自己的房间，他反手摔上门，客厅里彻底安静了，只剩下孟冉一个人。
他只是愣神片刻，又拿起扫把继续打理一地的糟污。
这样的生活，孟冉已经过了好多年了。他和赵老师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相处。
有时候孟冉也在想那么温柔善良的赵老师为什么忽然之间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虽然孟冉被判了四年有期徒刑，但在监狱里他过得还行。他积极接受改造教育，劳动表现良好。监狱里的犯人和狱警也同情他是摊上了这个爸，在监狱里他也没怎么挨过欺负。
他只在牢里呆了三年便因表现良好提前被放了出来。
出狱后，孟冉家里就只剩他一个人了。他继承了他父母遗留的财产，所以他又回到了小区里他父母这套房子里落脚。也是在这里，他又遇上了赵亭午。
孟冉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赵亭午也还没搬走。
但可能是因为大仇得报，赵亭午失去了自己生活的信念，他把日子过得浑浑噩噩。
他学会了酗酒，学校里的工作也辞了，有一顿没一顿就靠着自己的那点存款过活。存款没了，他就开始贷款，信用卡、网贷都借了个遍，反正就是一摊烂泥一样活着。
一次，孟冉亲眼见到了那些上门催收的人来找赵亭午。他们把他打了个半死，逼着他还钱。
一开始，孟冉并不想管。但是孟冉也知道，这个人活成这样都是他父亲害的。明明这个人也有着大好的前途，就这么被他爸给毁了。
孟冉理不清自己对于赵亭午这个人的情绪，他只是想就当是父债子还吧，便揽下了这个责任。
他把自己家的房子卖了，因为死过人是凶宅，房子被压了价，但是还赵亭午的那些贷款足够了。
拿着剩下的钱，他又住进了赵亭午家的那个小房间里。以前是赵亭午养着他，这回变成了是他养着赵亭午。
孟冉在服刑期间自修完成了高中课程还是拿到了毕业证，不过只有高中学历找不到体面的工作。这些年就在外卖、服务员的行业里打转，赵亭午也心安理得地赖着孟冉活下去，
这些年来，孟冉过的都是这样的生活。
打扫干净了房间，孟冉又进到厨房里洗碗，高大的背影在灯光的照射下莫名显得有些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