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界裂缝在身后闭合的刹那，楚云的靴底触到了滑腻的青苔。
他踉跄两步稳住身形，青铜门楼残破的飞檐正在头顶滴落暗红色液体，在寂静中发出清脆的\"嗒嗒\"声。
\"这里...不是天然洞府。\"董雪的声音带着回响，冰魄镯碎片在她掌心凝结成霜刃。
幽蓝微光映出岩壁上层层叠叠的青铜纹路，那些被腐蚀的凹槽里正渗出紫雾，在距离楚云三寸处忽然凝成旋涡。
妖丹从楚云怀中挣脱的瞬间，董雪的霜刃已横在两人之间。
但悬浮的珠子只是轻轻震颤，表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溢出的人形光雾令洞顶垂落的钟乳石簌簌作响。
那是个梳着双环髻的少女虚影，发间别着的月牙银梳与楚云幻象中广寒圣女所戴如出一辙。
\"三千年了，终于等到能承受饕餮噬灵阵的宿主。\"精灵的嗓音像是百枚玉铃相撞，却在说到\"宿主\"二字时突然转向董雪，\"冰魄玄女的后人？
可惜你继承的寒月真气不足三成。\"
楚云按住董雪发抖的手腕，指腹下的经脉正在剧烈跳动。
他能闻到洞府深处飘来的血腥气，混合着某种熟稔的草药香——正是前世魔渊里培育噬魂草的味道。
岩壁上紫雾突然聚成箭头，指向某条被藤蔓遮蔽的岔路。
\"跟着灵引走，或者被青铜锁链拖去喂阵眼。\"精灵说话时，虚影腹部渐渐浮现九尾狐的图腾，\"小郎君既得了广寒姐姐的月魄，总该知道青丘国的规矩？\"
董雪的霜刃突然迸发六棱冰花，那是她情绪失控的前兆。
三年前在寒潭秘境，楚云浑身是血地将她从千年玄龟口中拖出来时，指甲缝里也沾着这种带着星芒的紫苔。
此刻青年眼尾泛起的淡金纹路，与那时他觉醒前世记忆前的征兆何其相似。
\"雪师姐可还记得宗门训诫第三条？\"楚云突然用剑柄挑起一丛发光菌类，荧绿孢子飘散处，露出地面整块玄晶雕琢的星象图。
他屈指弹在妖丹表面，震起的光晕恰好照亮董雪苍白的脸，\"遇不明禁制，当以离火位破之。\"
这话是去年宗门大比时，董雪在迷阵中对他说过的。
青年此刻刻意拖长的尾音，让女子耳尖泛起薄红。
妖丹精灵发出银铃般的轻笑，虚影化作流光没入黑暗，沿途紫雾凝成的道路泛起月白色涟漪。
当楚云割开第三道蛛网时，董雪终于忍不住扯住他染血的袖口。
指尖传来的温度烫得惊人，那是真气即将突破关隘的征兆。
青年转身时，她看见他瞳孔深处游走的紫电——与护山大阵核心那尊破损的雷神像如出一辙。
\"你究竟看到了多少广寒幻境？\"董雪的声音比洞顶冰锥更冷，掌心却渗出温热汗意。
那些被楚云剑气扫落的蛛网正在地面扭曲成梵文，正是古籍记载中\"以妖饲阵，以魔养灵\"的献祭咒文。
妖丹精灵的叹息从洞穴深处传来，带着三千年的疲惫：\"小丫头怕什么？
当年冰魄玄女亲手将月魄封进妖丹时，可没你这般瞻前顾后。\"突然炸开的紫光中，整面岩壁化作透明水幕，映出青云宗十二尊青铜巨像仰天嘶吼的画面。
它们眼眶里的紫焰正在吞噬护山大阵的金光，而阵眼位置赫然是董雪居住的听雪阁。
楚云抚过水幕的指尖带起涟漪，那些画面突然倒转回三百年前的某个雨夜。
暴雨中的青云宗主峰上，与董雪容貌七分相似的白衣女子，正将淌血的掌心按在妖丹表面。
\"原来如此...\"青年低笑出声，斩魔剑嗡鸣着劈向水幕。
飞溅的晶石碎片中，一枚刻着\"青丘\"二字的玉简落入他掌心。
妖丹精灵的虚影再度凝聚时，发间的月牙银梳已出现裂痕。
董雪倒退半步靠在湿滑的岩壁上，看着楚云被玉简青光笼罩的侧脸。
那种近乎癫狂的专注神情，与他在外门试炼时为参悟残碑剑意连续七日不眠不休的模样重叠。
冰魄镯的寒意渗入脊背，她却感觉胸口有什么东西正在松动，就像春溪破开冰层时第一道裂痕。
董雪的指甲深深掐进岩壁缝隙，青苔的湿气沿着指缝渗入经脉。
冰魄镯发出细碎的嗡鸣，她看着楚云指腹摩挲玉简时泛起的青芒，那些缠绕在青年眉心的因果线正在凝成实体，如同蛛丝般垂落在两人之间。
\"三百年前...\"楚云突然轻笑，玉简表面浮现的星图倒映在他瞳孔里，将游走的紫电染成苍青色。
那些跳跃的光点连成北斗形状时，董雪看见他喉结滚动咽下某种腥甜——是占验天机反噬的征兆。
菌类孢子在他们头顶炸开荧绿光晕，照亮青年转身时衣摆沾染的暗红。
他指尖还沾着水幕破碎时的晶屑，却用剑柄挑起董雪腰间垂落的冰绦：\"师姐可知，当年冰魄玄女封印的不仅是月魄？\"
突如其来的亲昵让冰绦瞬间冻结，却在触及楚云手腕时骤然软化。
董雪嗅到他身上混着血腥的松墨气息，那是昨夜在洞府外疗伤时，她亲手调制的金疮药味道。
岩壁深处传来青铜锁链的震颤，仿佛有巨兽在啃噬困住它的阵法。
\"你总说天机不可妄测。\"董雪挥袖扫开飘到眼前的因果线，那些丝线却在触及她发梢时开出血色小花，\"但现在你眼里看到的，怕是比占星长老还多三分。\"
楚云突然抓住她缩回的指尖，玉简青光顺着相触的皮肤渡过去。
董雪眼前炸开无数记忆碎片：暴雨中的白衣女子割开手腕，血珠悬浮成九宫格；护山大阵核心雷神像的断戟上，刻着与妖丹表面相同的狐尾纹；最后定格在广寒幻境里，那位戴着月牙银梳的圣女将妖丹按进自己丹田。
\"她们在等一个变数。\"楚云的声音像浸过寒潭的剑锋，掌心的温度却灼得惊人。
董雪发现他束发的缎带不知何时松开了，几缕散发垂在颈侧，随着洞府深处涌来的气流微微飘动。
妖丹精灵的叹息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岩壁上的青铜纹路开始渗出紫黑色黏液。
楚云突然揽住董雪旋身避开坠落的钟乳石，斩魔剑擦着她耳畔刺入后方岩壁。
剑身嗡鸣处，三指粗的青铜锁链正从裂缝中缓缓抽出，链节上刻满正在融化的梵文。
\"抓紧！\"楚云低喝时，董雪的霜刃已斩断袭向青年后心的藤蔓。
那些暗红色的植物断面喷出带着星芒的汁液，落地即成燃烧的紫火。
妖丹从楚云怀中冲天而起，撞碎洞顶垂落的蛛网瞬间，露出上方倒悬的青铜阵盘。
董雪的冰魄镯突然脱手飞出，在空中凝结成六棱冰晶。
当冰晶嵌入阵盘中央凹槽时，整座洞府发出令人牙酸的扭转声。
楚云瞳孔骤缩，他看见阵盘上的二十八宿正在逆时针旋转，而冰晶折射出的光束，正将董雪的身影分割成七个重叠的幻象。
\"乾坤倒转阵！\"两人异口同声。
楚云剑尖挑起燃烧的藤蔓甩向阵盘，火焰触及青铜的刹那，董雪看见他脖颈浮现的淡金纹路突然蔓延至耳后——与三百年前某位叛出宗门的阵法师留下的手札记载完全一致。
妖丹精灵的虚影在火光中明灭不定，发间的月牙银梳终于彻底碎裂。
她指向某条被紫雾淹没的甬道：\"青丘国的客人，该走生门了。\"话音未落，整面岩壁突然剥落，露出后面布满抓痕的玄铁门。
那些纵横交错的痕迹里，最新鲜的爪印还带着暗绿色的荧光。
楚云突然闷哼一声，玉简在他掌心炸开无数光点。
董雪反手接住坠落的冰魄镯时，触到了青年后背渗出的冷汗。
他脊梁绷得笔直，仿佛在抵抗某种无形的威压，眼中紫电却愈发炽烈：\"师姐可还记得，入门时学的第一道破阵诀？\"
董雪怔怔望着玄铁门上逐渐亮起的图腾——九尾狐的眼睛正在渗出银白色液体，与楚云此刻瞳孔的颜色完美重合。
三年前他浑身浴血地从试炼窟爬出来时，掌心也沾着这种带着月华气息的黏液。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她起诀的声音有些发颤，冰魄镯凝结的霜花却异常凌厉。
当最后一道法印结成时，楚云的斩魔剑恰好刺入九尾狐图腾的眉心。
青铜锁链的崩裂声与玄铁门开启的轰鸣同时炸响，董雪被气浪掀飞时，腰间突然多出条缠绕着因果线的臂膀。
翻滚的烟尘中，楚云护着她撞进某条倾斜向下的甬道。
董雪的后背贴着青年剧烈起伏的胸膛，听见他带着笑意的气音擦过耳际：\"师姐的离火诀，比去年精进三成不止。\"
暗处突然亮起无数幽绿瞳孔，此起彼伏的兽吼震得洞顶碎石簌簌坠落。
楚云剑锋扫过的轨迹残留着紫电，照亮前方突然出现的百级玉阶——每阶都嵌着半枚妖丹，断裂处涌出的黑雾正凝成持戟甲士的形状。
妖丹精灵的虚影在阶梯尽头若隐若现，月牙银梳的碎片在她发间重组为残缺的冠冕。
当第一个黑雾甲士挥戟劈来时，董雪看见楚云唇角扬起的弧度，与他在外门赌坊连赢三十六局骰子时的神情分毫不差。
\"抓紧了。\"青年带着薄茧的掌心覆上她手背，斩魔剑爆发的紫电照亮玉阶尽头那扇刻满狐尾纹的青铜巨门。
门缝中渗出的风裹挟着腐朽的桂花香，董雪突然想起某本残卷上的记载：青丘妖界的入口，总带着被岁月腌渍的甜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