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父在上,请受孩儿一拜。”
呼啦一下子,院里跪了十几个七八岁的小娃娃,最大的也就是十岁的苏乞儿。
别的事情上,李荣拖拖拉拉,可当唐辰吐露出要找十个八个小厮随身伺候的信儿后,没过半天就给他弄来了一个院子的乞儿。
只是望着一帮连脖子后面插着草标都没取下的孩子,唐辰有种想捂脑袋的冲动。
“都闭嘴,老子自己都没爹,谁让你们喊爹的,还文绉绉的喊什么义父?玛德,老子都多少年没看爱情动作片了,叫个屁的义父。”
后面一句话,顺嘴小声嘟囔,没人听见。
可见他突然发怒,十几个孩子不由惶恐起来,生怕他又会将他们退回去。
这里面的孩子,除了苏乞儿等几个少数是从丐头那里买来的乞儿,大多数是从人牙子那里收来的。
如果被退回去,面对赔钱货,人牙子不敢找李荣这个东城所总旗的麻烦,但绝对会将气撒在他们身上,打断他们的手脚扔到街上,卖可怜行乞都是小事。
面对不知该怎么称呼的唐辰,他们只能齐齐望向买他们来的李荣。
李荣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那个,大人,是这样的,朝廷律令禁止畜养奴婢,只能佃签长短工…”
唐辰定定地看着他,见他说的磕磕绊绊,便没好气地接茬替他道:
“所以,我买下他们,不能以奴隶的形式,只能让他们都做我的干儿子?
让他们管我叫爹,就不违反朝廷律令了?”
他曾经看一些历史小说曾有作者提起过,有些朝代下人面对老爷夫人,是不叫老爷夫人的,而是直接叫爹和娘。
所以李荣话才说了一半,他便明白了什么意思。
只是事明白了,可这么被十多个孩子这么称呼,当真是别扭至极。
他恼怒地指着李荣骂道:
“你们做事能不能动动脑子?我才多大?满打满算不过十六唉,你见过十六岁的爹吗?”
哪里知道,他这话才说出口,李荣理直气壮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见过啊!”
三个字一出口,差点没将唐辰嘢的当场背过气去。
仔细想想,好像是他想差了,他的思想还有点没转过弯来,潜意识里觉得自己没十八岁,还是个孩子,还是未成年。
其实,十六岁在古代已经算成年,到了加冠之年,可以娶妻生子了,要不然太后也不会赐婚。
只是,他反出陈家,没亲爹管,认了个干爹,又受各种原因拖累,从未登门拜访过,没人给他操心,致使他脑子里完全没这方面的意识。
若不是今儿见猎心喜,心血来潮,想到培养自己的班底,当真没意识到自己在他人眼里已经不是个孩子。
可即便这样,唐辰还是摇了摇头:
“不行,他们最大的已经十岁,比我只小六岁,谁家儿子跟爹差六岁的,你们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李荣试探着问道:
“那我再退回给人牙子去?”
“买都买了,退什么退?”
唐辰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这一群面黄肌瘦,眼里流露着不知所措的小孩,难得动了恻隐之心,叹了一口气道。
“都留下吧,退回去,还不知道有几个能活下来。”
养大这些个一点基础都没有的孩子,再培养出来独当一面,当真是没十年水磨功夫,不能成行的。
他思忖了一下,对众孩童道:
“我呢姓唐,行三,你们就喊我三哥就行,有言在先,老子都没爹,你们谁再乱叫爹,我打断他的狗腿。”
院子里,鸦雀无声。
众孩童仰着脸望着身穿锦衣华服的唐辰,眼里充满疑惑。
“这么尊贵大的人物,怎么会跟我们一样也没爹?”
李荣觉得能把自己没爹这件事,说的理直气壮也只有这位唐驸马爷,他张嘴想找补点什么,可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一个字。
唐辰见一众孩子跟傻了似的瞪大眼睛看着他,顿时想起赵钱李这三个笨蛋,不由气不打一处来,一声厉喝。
“没听见?还是说都是哑巴啊?回答我。”
吼声一出,吓得几个年龄小的浑身一激灵,还是年龄稍大点的苏乞儿最先反应过来,忙高声迎合。
“听见了!三哥。”
其他孩子这才忙应声。
只是十几个孩子有大有小,有反应快的,有反应慢的,回应的声音也是一地稀碎,听得唐辰又是一阵头大。
……
揉着太阳穴的洪福帝,听完小太监的汇报,不由诧异问道:
“买了一群孩子?他买孩子做什么?”
小太监赶忙回道:
“回禀万岁,牙行那边传来的信说,是唐驸马想找几个小厮,随身伺候着,但又不要年龄大,只挑了一些十岁以下的孩子过去,具体是为何,那边还在查。”
洪福帝也是当上了皇帝,才从孟忠那里知道他爹明良帝当初给他的牙行,竟是向朝中重臣府中安插暗谍的机构。
他差点便将之交给唐辰改成卖房子的地方,幸好皇兄突然搅和了,后面所谓的改革也就不了了之。
不然依仗站队错误的东城所,现在他可能真会变成聋子和瞎子了。
“行,朕知道了,下去吧。”
骤然听闻唐辰买了十多个孩子,养在家里,洪福帝第一反应是唐辰又要搞事,心中不由生出一股被冒犯的气愤。
唐辰自打从江南回来后,借着孙家叔侄的事,连消带打,没消停过一天,愣是将朝野内外打的毫无招架之力。
今天,清浊司光抄家都抄了十二个御史,据说光拉进内库的金银,都已经压坏了两个板车车轴。
他是想让朝野不要内耗,不要党争,凝成一股绳,一心一致地应对二皇兄掀起的风浪。
可没让唐辰一棍子将所有人打死。
宫门外是没有了聚集的监生和清流,但朝堂上也没了往日的喧嚣。
三个阁臣,六个部堂,十二个侍郎,外加都御使和左右副都御使,共计二十四个朝廷命官,如今除了顶着副都御使头衔的郝刚峰外,二十三个朝廷命官集体告病假。
整个朝堂等于是一夜之间全部瘫痪。
洪福帝知道他们这是在联手逼宫,逼他惩治唐辰和魏忠贤,逼着他做个垂拱而治的‘圣’君,
不要像现在这样缇骑四出,大肆株连,搞得朝野动荡。
洪福帝心里那个气啊,现在他才反应过来,孟嵩那个家伙一早看出他这个干儿子的手段,故而自请去了江南。
他是躲了清净,可作为皇帝的自己,竟是一点都没法躲,此事必须要给朝野一个交代。
挥退小太监,洪福帝望着面前罗列的病假奏折,喃喃自语道:
“差点忘了,当初初次见面时,他就反对朕买卖人牙,如今经历了这多事后,他心里还惦记着这事。
唉,罢了,罢了,朕做一次恶人吧,既然买了小厮,就回家做个富家翁,等守孝期过后,跟朕那个妹妹完婚吧。”
……
“大人,大喜啊,大喜啊,大人……”
唐辰正通过点名的方式,认识着眼前的十七个孩子。
忽听得清浊司档头如同一个傻狍子,晃动着一张供状,大喊着跑过来。
“大人大喜,徐巨野全撂了。”
给予了真假难辨的最后一击,徐巨野全撂那是在意料之中的事,唐辰没什么多大惊喜,不撂他才惊讶呢。
只是,看清浊司这位档头如此兴奋,显然撂了不止总坛地址这一点。
他挥挥手,让李荣带所有小孩都下去,该洗澡洗澡该换衣服换衣服去。
然后,开口道:“看来有意外收获。”
“是。”清浊司档头望着唐辰,犹如见到神人,比装神弄鬼的白莲妖人还神。
他还什么都没说呢,这位少年大人已经猜出他有意外收获了。
“先说说,他们的总坛在哪儿?”
唐辰没这位档头那么兴奋,他其实也不怎么关心邪教什么总坛,主要是前期投入太多,想着要收回成本。
毕竟多了十几张嘴要养,正所谓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没有钱他怎么养刚收下的这十多个孩子。
此次剿灭白莲妖人,连同事前请乞丐造势,到事后先皇帝赏赐发给禁卫军的答谢费用,共计花费三万六千七百二十八两零十个铜板。
虽然说,这些钱是从赈灾银里拿出来的,可那盒赈灾银是他缴获回来的赃款。
本着见面分一半的理论支持,收缴回来的赈灾银里有一半是他唐驸马的。
然后,再根据四舍五入的算经大法,赈灾银都是他的一点毛病没有。
现在从他手里流出三万多两白银,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尤其三万这个数字,又让他想起了穿越前那没到手的三万佣金。
往事成追忆,想起泪加倍。
故而,加倍收回成本,那就是他唐某人的行事准则。
最最重要的是,今日魏公公带人抄家,没有他的份。
洪福帝那个财迷的死胖子,竟然勒令他不准参与,搞得他一大早被喊来清浊司这里坐镇。
明知道有发财的机会在眼前,却不能参与进去分一杯羹,这太让人难受了。
所以,他要在其他地方找补回来。
综合所有考量,这个能令他一次性找补回来的地方,非白莲教总坛莫属。
“在石堡。”
档头没有丝毫迟滞,当即报出一个地名。
只是这个地名,唐辰曾经听田尔耕提起过。
当时,他听说后,便顺道查阅了京城周边的地图。
即便地图比例不怎么标准,但也看出,叫石堡这个名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根本没有具体指向。
“具体是哪儿?”他没耐心地问了一句。
“在蓟州,距离京城有两百里。”
档头没有丝毫怠慢,忙回答道,只是回答完,又有些迟疑地道:
“只是,好叫大人知晓,那徐巨野临死前,还说了一句话,卑职参详不透。”
唐辰眉头一皱,他最烦磨磨唧唧的人,“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档头一凛道:
“他说,教主名叫苏森,但苏森不是教主。”
唐辰当时眉头便皱成了川字。
什么叫教主名叫苏森,但苏森不是教主?
难不成还有两个苏森,两个教主不成?
只是这样一来,教中事务到底该听谁的?谁又能分得清他们那个是真的教主,那个是假的教主?
如若这里不是清浊司,如若眼前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清浊司档头,唐辰一定以为眼前的家伙是在故意戏耍自己。
不然怎么会说这么矛盾的一句话?
送孩子回来的李荣听到此言,不由插话道:
“大人,不管怎样,既然知道了妖人巢穴在哪儿,我们都要先去看看才是。”
唐辰闻言不由回头看了他一眼,人常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思必有一得,果然不假。
不管如何,有了确切地点,应该先去看看才是。
不去调查查看一番,坐在这里想破脑袋都不会知道这个苏森到底是不是教主?
想通于此,他当即起身吩咐道:
“立刻将此事上报给魏公公,然后,命令东城所,清浊司所有缇骑,出城缉拿妖人。”
二人当即领命,只是那档头兴奋地转身要走时,唐辰又叫住他道:
“把你手里的供状给我看看,不是说还有另外的惊喜吗?另外的惊喜是什么?”
那档头忙双手奉上供状:
“惊喜便是,白莲妖人在前任吏部考功司主事陈规身边安排了一名名唤铃儿的女妖人,而根据这位女妖人传递回来的消息,他们想要挟持软禁其母萧氏,逼迫陈大人为他们所用,如今这个萧氏正在石堡之中……”
“哗啦”,“哐当”不等档头汇报完,唐辰猛地一把夺过供状,细看起来。
只是他的动作幅度太大,连带着带到了案桌上的令签竹筒,笔架纸砚。
“好啊,好啊,前几日被关诏狱,见到萧家人时,我还纳闷陈家那位主母到哪里去了?听闻她被陈家休了,怎么没见她和萧家人一样被管在大牢里,感情是一直被陈规藏起来了。”
他兴奋地捧着供状,有些语无伦次地道:
“正愁不知如何弄死陈家爷俩,这下当真是巧儿他妈给巧儿开门,巧儿到家了。
我看这会谁还说我是背祖改姓的忤逆小人,老子这次叫大义灭亲。”
睥睨一吼,唐辰猛地一拍桌案,双眸赤红地喝唱道:
“驸马爷我近前看端详:上写着陈适梅他勾妖人,欺君王,瞒皇上,休妻灭子良心丧,逼死唐氏在后堂。将状纸押至在某的大堂上,咬定了牙关你为哪桩!”
“哈哈,老子要来报仇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