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堂中,除了鸿帝以外,其他人皆是一愣,不知赵祈佑的圣旨怎么往书院来了。
且,还是选在书院即将寒期休沐之时。
圣旨已经到了,谢宏渊忙命人在台上设香了案,而后带着一众人接旨。
传旨太监捧着圣旨进得礼堂,先向鸿帝行礼后,扯着嗓子尖声喊道:
“格物书院诸学子接旨。”
众人皆又是一愣,赵祈佑这道圣旨,居然是给学子们的。
一众学子闻言面露喜色,暗猜难道陛下又有赏赐?
一旁的姜远与姜守业、上官云冲,却是隐隐猜到了这首旨意的目的,一种不妙之感浮上心头。
谢宏渊却来不及多想,领了一众先生与学子,齐声高呼:
“我等耹听圣意。”
传旨太监将圣旨一展,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圣旨上先大夸特夸格物书院的学子,勤学苦读,皆是栋梁之材等云云。
接下来的才是重点:
“…朕将于仁德二年三月初一启春闱,为国选材。
朕思量,治理民生需娴于经集律法,善理政务之材。
然,兴邦百工不可缺也,亦需精通格物之材,朕特另设格物一科,与理政治民之科平齐。
凡格物书院学子愿参与大考者,可往国子监登记,报名者悉赐监生之功名,免乡试、府试!
望诸子参与大考,为国出力。
钦此!”
传旨太监将圣旨念完,底下的学子如同被点了穴一般,呼吸都停顿了片刻。
居然还有这等好事?
不用乡试、府试,报名就可以参加春闱大考,这哪是捷径,这是被祥云拖着往上飞了。
要知道,三年一开的春闱,是大周所有学子做梦都想参加的。
考中了,就能入朝为官,最低的品级都有个从七品。
大周的学子虽多,但真正能参加春闱大考的学子却是不多的。
会试前面的三场大考,就能刷掉大部分人。
有的学子,五岁启蒙,一直考到白发苍苍,甚至连童生试都过不了,更别说什么乡试、府试了。
会试更是遥不可及的梦。
这也就是为什么,有的人中个举人,能开心得疯掉,就是这个原因。
格物书院的学子,虽都是人中龙凤,但那是以格物书院的招收条件判定的。
很多学子也只个童生,只有小部分人是秀才,至于举人,一个都没有。
特别是格物部的学子,因醉心于格物,念书的方向不同,大多数人连童生都不是,还是个白身。
赵祈佑这一道圣旨下来,格物书院的所有学子,成了真正的天选之子。
圣旨上写的明白,不管你是学文韬的好,学格物的也罢,往常有没有取得功名都不是事。
只要报名就得监生功名, 而监生与举人差不多平齐,都有直接参加春闱大考的资格。
这等于赵祈佑给他们开了道后门,在向他们招手了。
“谢陛下鸿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谢宏渊领着一众学子大礼以拜,双手接了圣旨。
底下的许多学子激动得浑身打摆子,这功名唾手可得,光宗耀祖指日可待。
待得传旨太监一走,礼堂中便炸开了锅。
“张兄,陛下抬爱我等,定不负鸿恩才是啊!”
“对啊,孟兄,陛下厚爱,我等当报效君王!”
最兴奋的是文韬部的学子,他们苦读子史经集,为的不就是这一天么。
“陛下连格物都想到了,特为咱们格物部开了一科,这真是圣恩浩荡!”
格物部的学子们也极为开心。
一直以来,格物在大周并不受待见,常被冠以奇技淫巧之名。
就连工部侍郎万启明,当初入仕为官,也不是靠格物出的仕,而是老老实实的考的子史经集。
如今赵祈佑将格物与文韬并列,格物部的学子,只觉天亮了。
他们学的,不会再被人称为奇技淫巧之技,而被称作百工之先导。
许多大儒同样很高兴,格物书院的学子,能有此待遇,证明自己教的不差嘛。
天子肯定他们的学子,就是间接在肯定他们。
否则天子何以专门下旨来开后门。
如果明年春闱,书院的学子都能通过会试大考,那格物书院就彻底坐实了大周第一书院的名头了。
教授学子们的大儒、先生,名气将会更大。
众人都开心了,唯有姜远的脸有些发黑。
他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鸿帝见得姜远板着脸不吭声,侧头缓声说道:
“远儿,不要凡事都往坏处想,再者,你也教不了他们一世。”
姜远轻叹道:“太上皇,拔苗助长,苗高易折,旱不得涝不得,图一时之利,百害无一利。”
鸿帝有些不高兴了:“世间人,如大浪洗沙,岂会尽如人意。
你且莫忘陛下、吾,与你之君子之定。”
当初姜远与鸿帝、赵祈佑约定,在书院征召学子参加大考,全凭学子自愿,姜远不得阻拦。
姜远自是记得的,便点了点头:“孩儿自当守约。”
姜远虽不愿书院的学子,被赵祈佑当成刀使,却也不能挡学子们的前途。
先前在楚洲,姜远带着学子们旁观公审后,已经一再提醒过他们,就差把话说明了。
他教不了这些学子一世,但他却想教这些学子,学会看清康庄大道上隐藏的坑。
但如今看来,这些学子将他在楚洲的话忘了,只看得见眼前的平坦大道了。
姜远看着兴奋的学子们叹了一口气,默默转身离开。
“徐兄,你有博学之才,与为兄一起去国子监报名如何?”
“学海兄,小弟才疏学浅,还得要多学几年方可,怕去了给书院丢人。”
姜远听得这对话声,停下脚步回头一看,却见得是孟学海与徐文栋在说话。
孟学海见徐文栋居然不愿去报名,有些诧异:
“徐兄,你之才学,在书院已是名列前茅,为何不去试试?
只要报名,便可得一个监生功名,百益而无一害。”
徐文栋还是摇头:
“孟学兄,小弟阅历尚浅,也只会背些子史经集罢了,我若去,定然贻笑大方。
等日后小弟才行够了,区区监生功名自不再话下,现在却是不成的。”
孟学海与徐文栋的私交甚好,见他不愿去,不由得失望至极。
“好吧,人各有志,为兄也不强求。
但我却是想去试试,我已快三十,功成名就就在此时了。”
“那祝孟学海一举高中,金榜题名!”
二人相互拱着手,秦辉凑了过来,哈哈笑道:
“孟兄,徐兄不去,在下与你同去!”
孟学海其实与秦辉有点不对付的,他可能是因为出身寒门之故,总觉得出身官宦之家的秦辉,有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而秦辉,确实是官宦子,其叔父是吏部侍郎秦贤唯。
不过到底是同窗,孟学海见得秦辉愿同去,面上也是高兴的:
“秦兄愿同去,再好不过,我等去问问其他学子,看有谁愿意与我等同行。”
“好!”
二人扔下徐文栋,又去问其他学子。
一番询问之下,有三十几人愿一起去,多数为文韬部学子,格物部只有二人。
这其中,就有在淮洲小河庄因意见不同,被利哥儿打晕的许洄。
而武韬部则一人也无,他们的志向在沙场之上,拿笔不如拿刀爽快。
再说,他们也不认为自己一介武夫,能考得过以才子自称的文韬部学子。
姜远看着上窜下跳的孟学海、秦辉与许洄,又是叹息一声。
对于这三个学子,姜远担心孟学海与许洄,比担心秦辉多太多。
秦辉虽不过十九,年岁不大,但他自小就跟在秦贤唯身边。
秦贤唯是什么人,大周朝堂上有名的和事佬,一辈子没站过队的老滑头。
秦辉目染耳濡之下,怎么可能没学到一些东西。
而孟学海就不一样了,他往常只会闭门苦读,专心考功名,年岁虽长,但阅历是不及秦辉的。
在楚洲时,姜远就已经看出来了,孟学海性子偏执拗认死理,或者说书上怎么写,他便认得死死。
姜远当时特意提醒过他,让他回书院后多沉淀一番。
如今看来,他是沉淀不住了。
而那许洄也差不多,变通能力不够,只会守死令而行。
他若是稍会变通一些,当初在小河庄,就不会有利哥儿与柴阳帆煮粮种、杀驴吃肉之事发生,他自己也不会饿晕过去。
祸福自取吧,姜远这样想着,朝徐文栋招了招手:
“文栋,过来。”
徐文栋见得姜远招手,连忙奔了过来 :
“先生有何吩咐。”
姜远笑了笑:“没什么吩咐。
“为师就是想问问你,为何你不去参加明年的春闱?没有信心?”
徐文栋摇了摇头:“不是学生没有信心,只是学生觉得,好像还欠缺了什么。
或许是阅历,也或许是学生觉得自己的目光还看不长远。
总之,学生觉得时机还未到。”
姜远闻言笑了:“你能看清自己的短板,为师很高兴。
行了,书院休沐了,带着小娟儿回府去吧。
休沐期间,你不仅要自个看书,有要监督几个妹妹多学,不要一天到晚与利哥儿野到没边。”
“诺!”
徐文栋拱手应了一声,转身去找小娟儿、雨儿与兰儿去了。
待得徐文栋走了,上官沅芷与小茹才上前,挽了姜远的胳膊,三人一起出了礼堂。
上官沅芷柔声问道:“夫君,您好像有些不开心,是因为陛下的圣旨么?”
姜远笑了笑:“没有,陛下给学子们开后门,大家都挺高兴的。”
小茹皱了皱眉:“可夫君好像不开心,到底怎么了?哪里有问题吗?”
“有时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会砸死人的。”
上官沅芷与小茹闻言,连忙轻拉了一下姜远:
“夫君慎言。”
她俩虽不知姜远在听到圣旨后,为何这般不高兴,甚至有点怒气夹在里面,但也知姜远这般定然有原因。
只是,姜远不方便告诉她们而已。
小茹安慰道:“夫君,别想太多,回府后妾身亲自下厨,给您做最喜欢的烧烤。”
姜远收了收心神:“你让人买羊了?”
上官沅芷掩嘴笑道:“买什么羊,杜青杀了十几只羊,怎么吃得完,都放雪地里冻着呢。”
姜远闻言,想起杜青拿羊头吓唬人之事来,敢情那些羊肉还留着有。
姜远见得时至正午,此时又是大雪天,倒是煮酒吃烧烤的好时候。
“好,回府搞烧烤!”
姜远将烦闷的心情甩开,带着妻妾径直回府而去。
些许日常也不必详言,只说第二日却正好是大朝会,姜远又起了个大早。
他倒不是为了去上朝,而是带着上官沅芷,点齐人马去书院,将那门火炮给拖了出来。
上官沅芷不解的问道:“夫君,您要去燕安,带着这火炮作甚?”
姜远嘿了一声:“为夫不是说了么,要去砸西门楚家的大门,你当我说笑呢?”
上官沅芷闻言惊诧不已,她虽没有去小李庄试射火炮,但看这火炮口径,就知非同小可。
“夫君,您是要用这火炮?”
姜远冷笑道:“正是!赵铠与西门楚这俩狗东西,派人刺杀我,我要不给他们来一点狠的,还当我好欺负!
再者,咱们鹤留湾也因此事封庄闭户快一个月,损失多少银钱,他们赔得起么。
今日去轰了他家大门示了威,咱们庄子就可以恢复往常了。”
上官沅芷本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闻言笑道:
“妾身随夫君一同前往!让他们知道我姜家不是好惹的!”
姜远笑道:“当然,不只是去轰他家大门那么简单,这火炮之事,想必张康夫已是禀于陛下了。
不出所料,这两日陛下就会亲临鹤留湾,让我陪着他去试射。
大冷的天,我才不愿去,今日正好让陛下过目。”
上官沅芷瞪大了凤目:
“夫君,您不会是让陛下看你炮轰西门府的大门吧?”
姜远猛点头:“芷儿说对了,我已让老文快马进宫,让陛下上完朝后,就微服出来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