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郎目眦欲裂，他看向女华，女华对着李二郎摘下了自己的面具，露出那张狰狞可怖的面容。
“啊！”
后边几个年轻的妃嫔，被她的面容吓了一跳，忍不住尖叫起来，又连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再出声。
“父皇，你给予儿臣的，儿臣今日一并还你。”女华扬起自己手中长枪，凌空掷去。
她的目光看向小菊，见对方没有反应，长枪擦过李二郎的面颊，空中划过一道血线。
李二郎后退几步，几欲跌倒。
小菊上前，一步步走上高台：“郎君到底是老了，从前在战场上，你也是战无不胜的将军，现如今却连一柄长枪也避不开。郎君只要写下传位诏书，交出玺印，便能体面的老去，颐养天年。”
她的步伐十分的缓慢，但在李二郎看来却是步步紧逼，李二郎知道，她们是在威逼、恐吓，只等自己崩溃。
但这些人也太小瞧他李时煜了，他怎么会被这些鬼蜮伎俩吓着。
女华微微眯起眼眸，似是在沉思。
小菊上前，对李二郎道：“郎君，你老了，英雄迟暮最是可悲。”
小菊一句句话语，直戳李二郎的心窝子，想要击溃他的心理防线，对于一个不服老的人，在他面前直接说他老了，他肯定会逆反，并且想尽办法证明自己的能力，想要告诉其他人自己还没有老。
这个时候，在他愤然一击的时候，再一次打击，就能将他所有的信心完全摧毁。
李二郎怒吼道：“朕还没老！”他凭借着一股子怒气，后退两步，反手拔出方才女华掷出的长枪，朝小菊挥出枪刃。
小菊笑了笑，没有挪动脚步，也半点不虚。
在李二郎上前的时候，女华从身侧拔出箭矢，李二郎向前一步，她就射出一箭，将其逼退一步。
她高高在上，像是捕猎的猎豹，在戏耍无力的羔羊。
女华配合着小菊，逐渐击破李二郎的心理防线，冷眼瞧着李二郎的疯狂与徒劳的反抗，一如当初李二郎逐渐逼疯李乾他们一般。
一步步瓦解他的心理防线，高高在上的人，往往有着极为高的自尊，心理防线反而是最脆弱的，并且一旦摧毁就很难再建立起来。
女华的目的从来不是杀死李二郎那么简单，她要一点点摧毁他的心理，让他比死还要痛苦，死亡反而是最容易的，反而是屈辱活着最是艰难，不是谁都能做越王勾践的。
李二郎看向女华眼里只有恨意，他只恨当年的毒物还不够毒，才让这孽女活到了现如今。
他只恨王家的人不够狠，没能在王泗安进入麦城前杀死对方。
“孽女，你以为你能杀死朕吗？朕宁死也不受你们侮辱！”李二郎从地上拔出一支箭矢，往自己的脖颈刺去。
“不要！”王五娘下意识惊呼，即使是这个时刻，她依旧对李二郎有情。
“陛下，不要……”王五娘的眼泪将脸上的脂粉冲刷干净，露出满是沟壑的面庞，她无助伸出手，彷徨道：“陛下，不要。”
李二郎看向她，眼神中带着几分动容，但随即冷下心来，他终究对王五娘不曾有过真心，此刻又怎会顾忌王五娘。
尖锐的箭矢刺入脖颈，殷红浑浊的鲜血顺着脖颈流下，洇湿了领襟上的缂丝龙纹。
“啊！”
一声惨叫，让人心中不禁胆寒。
一道箭矢穿透李二郎拿着箭矢的手腕，筋骨尽断。
女华松开弓弦：“父皇，你知道什么是求死不能吗？这便是求死不能。”想死，没那么简单。
小菊缓步上前，她步履蹒跚，露出几分疲态：“郎君这性子，真真是狠心薄情。大娘子有再多的不是，对你却是实打实的真心，此时你却不曾想到她分毫？你死了，你觉得她这个皇后能活吗？”
李二郎捂着受伤的手腕，忍痛道：“朕是她的夫是她的天，朕要她生她才能生，朕要她亡……啊……”又是一箭，射中了他肩周。
女华眯起眼眸，对李二郎道：“但现如今是我要你死，你方能死。”
李二郎咬牙：“孽女。”随即，他看向几个儿子，掠过了大儿子李蛟，他虽然仁善容易心软，但显然做不了主；又看向二儿子李蟠，这是个心思诡谲的，拿捏不住；看向老三，这是天生反骨，摆弄不了，唯有老四，心思细，自己这些年对他也不错，至少三五不时的能见到孩子。
李二郎便对李澹道：“老四，这些年朕也不曾薄待于你，如果你还有一丝良心，那就给为父一个痛快。”
李澹看向他，带着几分不解道：“父皇所谓的对儿子好，是不停的往儿子府里塞暗子，还是往儿子的药里添加阿芙蓉？当年麦城的毒物，就是阿芙蓉制成吧？若不是姨娘在外行走，不停地查探当年事，只怕儿子现如今已经是个疯子了。”
说到此，李澹眼里的寒意渐盛，那种会令人成瘾但花草何其恐怖，比五食散还恐怖。
这些年来自己假装成瘾，时不时发疯，这才蒙骗了过去，不然现如今自己只怕已经成了一个疯子。
李二郎瞪大眼眸，这样隐秘的事情，怎么会被发现？
李澹见此，对女华道：“阿姐，送父皇上路吧。至于印玺跟传位诏书，找人临摹一份，复刻一份印玺，糊弄过去也就是了。”
女华看向李乾，等他发话，毕竟，日后史书上挨骂的定然是李乾。
李乾道：“骂名而已，反正我活着史书不敢写，我死了，就由着他们写就是。骂就骂吧，我不能名垂青史，做一位千古明君，就做个臭名昭彰的千古暴君吧！也许千百年之后，还有人编排我与某位佳人的故事。”
李乾洒脱一笑，既要做君王，那便不能怕骂名，被名声所累只会束手束脚，难成大事。
女华便射出一箭，想要结束李二郎的性命：“来世，不要再相逢了。”
箭啸声破空而去……
鲜血从李二郎背后与腹部涌出，李二郎惊愕看向小菊，又艰难的侧首，只看见那华服袖摆。
李二郎倒下去，箭矢擦过他的耳畔。
小菊从袖子里掏出锦帕擦拭带血的手指，随后道：“他还没有死透，吊着他的命，他至少还要再活三日。先诏告天下立乾儿为太子，立了太子乾儿的路才走得长远，至于这些宗亲……”
小菊扫了一眼宗亲，冷冷道：“陛下病重立秦王为太子，若有人反驳，那便去地下为皇帝守灵，再让三公九卿进宫为陛下侍疾，让他们亲眼见证陛下是如何不治而亡的。”说罢，她看向被施针吊命的李二郎，“本来想着，若是陛下愿意写下传位诏书，我等还是愿意给陛下一个痛快的！可惜呀……”
可惜有人不识抬举，那就只好受一番苦楚再走。
底下站着的宗亲有反驳的都被抹了脖子，剩下还站着的都是识时务者，他们知道该如何做才能保住自己的富贵。
李二郎怎么也没有想到，当初他为利益舍去了自己的女儿，现如今他的宗族为了利益也将他舍去了。
“擂鼓奏乐，祭祀宗祠，新人拜天地！”
归鸿颤声喊道，这一场事故频发的婚礼继续着，跟在豺狼身后，他也会被豺狼的心狠吓着，所以不得不早早的为自己找了新主子。
李乾看李归鸿一眼，便扫向一旁被宫人控制堵了嘴的的王五娘，皇帝病重，皇后心中担忧也随之病倒，也算是全了皇后的夫妻情深。
这后宫只能有一个太后，那就是自己的母亲。
李乾看向新人，对宗正道：“开祠堂，取玉牒来，孤王要为佳儿佳媳录玉牒。”
宗正早就被吓破胆，此时腿都是软的，还是一旁的一个年轻人机灵扶了他一把，他才稳住身子。
很快，就有人取来玉牒，所谓玉牒其实就是李家的族谱，在李二郎登基后着人用朱砂笔重新抄了一份供入太庙。
李乾提笔，在玉牒上李翎的名下写下：妻林氏女林姌。
在名字落入玉牒那一刹那，婋婋仿佛听见一远古异兽的嘶鸣吼叫之声，好像有什么东西落于自己的身上，被身前的玉牌所吸收。
婋婋只感觉胸前的玉牌阵阵发烫，好像在渴望着什么。
女华一双殷切的眼眸，看向李乾写下婋婋的名字，等待奇迹的出现。
那僧人说过，只要那变数入皇家，在她名字落入玉牒后，就能享皇家气运得龙气庇护，便能开启天下的新篇章。
她的目光从期待转变成怀疑，最后再转变成失望与绝望，难道自己被那僧人骗了？
为什么，什么事情也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