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央正低头整理食盒，忽听谢同銮轻咳一声。
“那日龙舟赛的赌注，我想好了。”他语气平静，目光却落在她沾着面粉的袖口上。
容央手上动作一顿：“殿下请说。”
“一炉香。”谢同銮从袖中取出个锦囊，倒出几片干枯的海棠花瓣，“用这个做引。”
容央接过花瓣，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细密的纹路。花瓣早已褪去鲜色，却仍带着若有似无的香气。
“要什么样的？”
谢同銮望向远处初升的朝阳：“像你第一次练剑那日，雨中海棠的气息。”
容央耳尖微热。
容央的手指微微一颤，几片海棠花瓣险些从指间滑落。她没想到谢同銮会提起那个雨天——那是她刚回京不久，在丞相府后院第一次跟着苏沉璧学剑的日子。
“殿下怎会......”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谢同銮唇角微扬：“那日我路过丞相府，看见你在雨中练剑。”他目光落在她执剑的右手上，“那时你的剑招还很生疏，但眼神很专注。”
容央低头看着掌心的花瓣，忽然记起那日雨水打在脸上的冰凉触感。海棠花被雨水打落，混着泥土的气息萦绕在鼻尖。她没想到，这样寻常的一幕，竟被他记了这么久。
“这花瓣......”
“是从那株海棠树下拾的。”谢同銮接过她的话，“一直留着。”
容央小心地将花瓣收进随身的香囊里。布料上还残留着方才做杏仁酥时沾染的面粉，在晨光中泛着细碎的白光。
“七日。”她突然开口，“七日后，殿下再来取香。”
谢同銮点点头，目光扫过她微微泛红的指尖：“不急。”他顿了顿，“你的手......记得涂药。”
晨风拂过，带起一阵细碎的花雨。容央看着谢同銮离去的背影，忽然觉得手中的花瓣似乎还带着那日的雨气。她轻轻摩挲着香囊，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要配哪些香料，才能还原那个雨天的气息。
转身时，她看见地上落着一方素帕——正是方才谢同銮给她擦手的那块。容央弯腰拾起，帕角绣着的“渊”字在阳光下清晰可见。她犹豫片刻，还是将帕子收进了袖中。
容央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觉得手中的花瓣变得沉甸甸的。这香若要调得恰到好处，或许真要比她想象中费更多工夫。
容央回到香室，轻轻掩上门扉。
晨光透过窗纱，在案几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取出那几片海棠花瓣，小心地铺陈在素白的宣纸上。花瓣早已干枯，边缘微微卷曲，却仍能看出昔日的娇艳模样。
“雨中海棠......”她轻声自语，指尖轻抚花瓣上的纹路。
容央取来母亲留下的《香谱》，翻到记载“雨意”的那一页。纸页泛黄，母亲娟秀的字迹写着：“欲拟雨气，当取白茅根、青竹沥......”她的目光在字里行间游移，忽然停在角落一行小字上：“春寒料峭时，可添少许龙脑。”
香炉中的炭火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容央取来青瓷小碟，开始调配香料。白茅根的清苦，青竹沥的凉意，龙脑的凛冽——这些都是模拟雨气的关键。但要让香气中带着海棠的芬芳，还需另作打算。
她打开珍藏的紫檀木匣，取出一个小巧的琉璃瓶。瓶中装着去年收集的海棠花露，经过一冬的沉淀，香气愈发醇厚。一滴花露落入香粉中，顿时泛起淡淡的绯色。
“不够......”容央蹙眉沉思。雨中的海棠不该这般甜腻，应当更清冷些。
窗外忽然飘起细雨，打在芭蕉叶上沙沙作响。容央眼睛一亮，快步走到檐下，取了个净瓶接住檐角滴落的雨水。水滴在瓶中渐渐蓄积，带着春日特有的清新气息。
回到案前，她将雨水滴入香粉，又添了一味寒水石。香粉渐渐泛起湿润的光泽，散发出朦胧的雾气。容央闭目轻嗅，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雨天——冰凉的雨水顺着脖颈滑入衣领，混合着泥土与落花的芬芳，还有手中木剑传来的沉甸甸的触感。
“还差一味......”她忽然想起谢同銮说过的，那日她专注练剑的眼神。容央咬唇思索片刻，从药柜深处取出一个小银盒。盒中是极为珍贵的南海珍珠粉，莹白细腻，带着若有似无的凛冽气息。
当最后一味香料加入，香炉中的青烟袅袅升起，在空中凝成海棠花的形状。容央望着烟影，仿佛看见雨幕中那个执剑而立的自己，和远处墙头一闪而过的月白身影。
原来那日，他一直在看着啊。
容央静静地坐在香案前，注视着袅袅升起的青烟。香炉中的火光忽明忽暗，映照着她专注的侧脸。她伸手轻轻拨弄了一下香灰，指尖沾上了些许细碎的粉末。
“还差一点......”她喃喃自语，目光落在案角那盏未动的茶水上。
茶是谢同銮最爱喝的云雾茶，清冽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甘甜。容央犹豫片刻，用银匙舀了一滴茶水，轻轻滴入香炉。茶水与香粉相遇的瞬间，发出细微的“嗤“声，腾起一缕带着茶香的青烟。
她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香气中既有雨水的清冷，又有海棠的幽香，还混合着云雾茶特有的山岚气息。这让她想起那个雨天，自己练剑时呼出的白气，和远处若有似无的茶香——现在想来，那大概就是谢同銮身上的味道。
容央取来一个素白瓷瓶，将调好的香粉小心地装入其中。她在瓶口塞了一团丝棉，又用蜜蜡仔细封好。最后，她从针线筐里找出一段月白色的丝绳，在瓶颈处系了个精巧的结。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一缕阳光透过云层，正好照在瓷瓶上，映出釉面下若隐若现的冰裂纹。容央轻轻抚摸着那些纹路，忽然想起谢同銮腰间玉佩上的流苏，也是这般月白的颜色。
“小姐，该用午膳了。”丫鬟在门外轻声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