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英小学,三年级
阎解娣攥着衣角,跟在老师身后,一双眼睛好奇地扫过四周。
这所港城的学校和四九城的红星小学截然不同——教室居然设在楼上,走廊宽敞明亮,墙壁干净得能映出人影,比她熟悉的校园大上不少,也漂亮得多,可这份新鲜劲儿里,又透着股说不出的陌生。
来之前,何佳涵特意拉着她反复叮嘱:“在港城,老师是顶受人尊崇的,到了学校,务必听话,绝不能胡闹。”
还细细教她规矩:见面要主动鞠躬或点头问好,称呼只能是“老师”“miss\/Sir”,绝不能直呼姓名。
老师说的话、提的要求,必须乖乖服从,半分顶撞违抗都不行,就算在走廊或路上偶遇老师,也要主动侧身站定让路,再笑着问好。
阎解娣听得连连点头,心里却没觉得这有什么特别——在四九城,她也是这么做的呀,不明白为什么要特意反复强调,只当是姐姐太过细心,把这些话都默默记在了心里。
“吱呀——” 木门被推开的声响打破了走廊的安静,老师带着她走进教室。
台下几十双眼睛齐刷刷望过来,那一张张陌生又带着孩童气的脸庞,让阎解娣顿时眼睛亮了亮。
她打小本是个老实巴交的乖孩子,可跟着二哥混了两年,被他带着“野”惯了,早已没了从前的怯懦,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面对新环境,她半分不怵,反而咧开嘴,冲台下的新同学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好了,大家安静一下。” 老师窦界拍了拍手,等教室里的喧闹渐渐平息,才扬声说道:“我给大家介绍一位新来的转校生。这位是从内地转学过来的阎解娣同学,大家欢迎她!”
掌声没有如期响起,甚至连一丝善意的目光都少见。
台下的小家伙们像是被点燃了好奇心,又带着莫名的排斥,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声音直白得毫无掩饰。
“大圈妹!”
“你看她,黑不溜秋的,是黑妹吧!”
一句句难听的称呼像小石子一样,狠狠砸在阎解娣心上。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那双亮闪闪的眼睛里,满是错愕和不解——她从没听过这样的称呼,更不懂自己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样议论。
一股火气“腾”地从心底冒了上来,手不自觉地攥紧,指节都泛了白,胳膊微微抬起,几乎就要忍不住一巴掌抽过去。
可何佳涵“不能打架”的叮嘱像根绳子,死死拽住了她的动作,她咬着下唇,牙齿几乎要嵌进肉里,才硬生生把那股怒气压了下去。
“初来乍到,还要一起同学好几年,不能第一天就闹矛盾,不然以后没人愿意跟我做朋友了……”
她在心里一遍遍地劝自己,小脸憋得通红,费了好大的劲,才从嘴角挤出一抹僵硬的微笑:“大家好,我叫阎解娣,来自四九城……”
话音刚落,教室里突然爆发出一阵肆无忌惮的哄笑:“哈哈哈哈——四九城?听起来好土啊!”
“她说话好奇怪!”
“安静!安静!” 窦界老师皱着眉,连连呵斥,可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
他心里清楚,这不能全怪孩子们,他们年纪小,没有自己的判断,多半是听了家里大人的闲言碎语,才对内地来的孩子有了偏见。
班级里从没接收过内地转校生,他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平息这场混乱,只能尴尬地看着台下的喧闹和阎解娣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
阎解娣的小脸彻底沉了下来,黑得像块乌云,眼眶却忍不住微微发热。
她死死咬着下唇,不让眼泪掉下来,心里反复默念:“不生气,不生气,等熟悉了就好了,他们只是不了解我……”
可台下那些毫不掩饰的鄙夷、偷笑,像针一样密密麻麻地扎在她身上,让她胸口堵得发慌,委屈得不行。
明明大家都是来上学的,在四九城的时候,不管是新同学还是老同学,都相处得好好的,为什么到了这里,一切都变了,她想不通,也猜不透。
“阎解娣同学,你先坐到最后面的空位上去吧。” 窦界老师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跟同学们好好相处,记住,不要打架,知道吗?”
阎解娣麻木地点了点头,背着崭新的书包,一步步走下讲台。
脚步沉甸甸的,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身后那些若有似无的议论声、偷笑声,像小虫子一样钻进耳朵里,让她浑身不自在。
她知道,自己在这所新学校的第一天,注定不会好过。
果然,上课铃响后,老师讲的内容她大多听不懂——那带着港腔的普通话,语速又快,她只能竖起耳朵,费力地捕捉着零星的词语,勉强猜测老师说的意思。
翻开课本,上面的文字更是让她头皮发麻,好多字的写法和她在四九城学的完全不一样,认起来格外费力。
身边同学投来的异样目光,她已经没心思去顾及了。
下课铃一响,她便起身去热水间打了杯热水,捧着杯子站在走廊里,犹豫着要不要找个看起来和善点的同学问问课本上的问题,还有那些没听懂的知识点。
可等她回到教室,却发现原本喧闹的教室突然变得鸦雀无声。
同学们都低着头,却又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瞟着她,那眼神里藏着的幸灾乐祸,让她心里莫名一沉。
下一秒,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书桌前——书包被扔在地上,里面的课本、文具散落一地,纸张被踩得皱巴巴的。
桌面上用白色粉笔歪歪扭扭地写满了“大圈妹”“黑妹”,甚至还有几个更难听的涂鸦。
那一刻,阎解娣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她站在原地,眼睛瞬间红了,滚烫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忍着,不肯让它掉下来。
小手攥得紧紧的,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可这疼痛远不及心里的委屈和愤怒来得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