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在身后合拢的闷响,像墓穴封土,斩断了最后一丝退路。绝对的黑暗裹挟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恶臭扑面而来,只有远处那点幽绿的光芒在微弱地闪烁,如同巨兽沉睡时起伏的瞳孔。
眼睛需要时间适应这片粘稠的黑暗,但其他感官却被瞬间放大到极致。
福尔马林刺鼻的气味霸道地占据主导,试图掩盖底下更深层的东西——血液干涸后的铁锈甜腥,组织腐败的酸臭,还有一种……类似化学溶剂挥发的、辛辣中带着诡异的香气。这些气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粘腻的、仿佛有生命的雾瘴,缠绕在口鼻之间,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微小的、腐烂的孢子。
耳朵里听到自己放大的心跳,还有血液冲刷太阳穴的奔流声。除此之外,是一种更低沉、几乎融入背景的嗡鸣,像是某种大型设备的运行,又像是这黑暗空间本身在……呼吸。
脚下是冰冷粗糙的水泥地,有些湿滑,似乎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粘腻的不明液体。
我握紧了剁骨刀,冰冷的金属是此刻唯一的锚点。指甲几乎要嵌进木柄的纹理里。
“喜欢这里吗?”
徐文祖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近在咫尺。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我的身侧,冰冷的呼吸几乎拂过我的耳廓。他的声音在这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回音,仿佛我们在一个巨大的、封闭的腔体里。
我没有回答。喉咙被那股恶臭堵着,发不出声音。
“这里是‘净化间’。”他自顾自地说下去,语气平淡得像在介绍自家客厅,“剥离掉无用的部分,保留……最纯粹的本质。”
他的话音落下,远处那点幽绿的光芒似乎跳动了一下,紧接着,伴随着一声轻微的电流嗡鸣,整个空间骤然被点亮!
不是明亮的白炽灯,而是从天花板四周镶嵌的、隐藏式的灯带发出的,一种冰冷的、缺乏温度的幽绿色光芒。光线不足以照亮每一个角落,反而让阴影变得更加浓重和扭曲。
我终于看清了所处的地方。
这是一个远比想象中更大的空间,像是一个废弃的地下停车场或者大型储藏室改造的。墙壁和天花板都是粗糙的混凝土,布满了污渍和水痕。
空间的中央,是一个巨大的、不锈钢材质的……操作台?或者说是流水线台面?台面光滑,反射着幽绿的光,上面整齐摆放着各种尺寸的刀具、锯子、钩子、镊子……所有工具都擦拭得锃亮,在绿光下泛着森冷的光泽,与周围环境的污秽形成骇人的对比。
操作台旁边,是几个连接着粗大皮管和排水槽的深水槽,槽壁上附着着厚厚的、暗红色的污垢。
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四周的墙壁。
不再是裱糊的人皮。
而是……镶嵌着一个个大小不一的、透明的玻璃罐。
像博物馆的陈列柜,又像生物实验室的标本库。
每一个玻璃罐里,都浸泡在浑浊的福尔马林溶液中。溶液里悬浮着的……是各种人体器官。有的还能辨认出形状——一颗剥离了皮肤、肌肉纹理清晰可见的心脏;一只被从中间剖开、展示着内部结构的手掌;一对保持着惊愕睁大状态的眼球……更多的,则是一些经过“处理”的、难以立刻辨认出原貌的组织,被切割、塑造成某种诡异的、近乎抽象的艺术形态。
所有的“作品”都被幽绿的光芒笼罩着,静静地悬浮在溶液中,散发出一种非人的、死寂的美感。
这里,就是徐文祖真正的“画廊”。是他剥离了生命表象后,所追求的“纯粹本质”的展示厅!
我的胃部一阵剧烈的痉挛,握着剁骨刀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视觉和嗅觉的双重冲击,几乎要摧毁我的理智。
徐文祖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他踱步到那个巨大的操作台前,指尖轻轻拂过一把造型奇特、刃口带着细微锯齿的弯刀。
“工具,是艺术的延伸。”他拿起那把弯刀,在幽绿的光线下欣赏着它的弧度,“不同的‘材质’,需要不同的‘笔触’。”
他转过身,看向我,目光落在我手中那把格格不入的、显得笨重而粗粝的剁骨刀上。
“而你选择的‘笔’,”他微微歪头,金丝眼镜反射着幽光,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似乎……更倾向于‘解构’,而非‘雕琢’。”
他放下弯刀,朝我走来,步伐从容。
“不过,没关系。”他在我面前站定,距离近得我能看清他瞳孔里映出的、我那苍白失色的脸,“艺术的形式,本就多种多样。”
他的目光,从我的脸,缓缓移向我手中的剁骨刀,再移向操作台,最后,落向了这个“画廊”最深处,那片被更浓重阴影笼罩的区域。
“那么,”他轻声问,像魔鬼最后的低语,“准备好,开始你的‘解构’了吗?用你的‘笔’,在这块巨大的‘画布’上……”
他的声音在这里刻意停顿,带着无尽的诱惑与残酷。
“……留下属于你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