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方舟:从零开始,走遍泰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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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为国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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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5年1月12日,切尔诺伯格,10:00

空中的倾转旋翼机缓缓变形、机翼两端的螺旋桨逐渐切换为垂直方向。

即便如此、飞机降落时依然掀起了不小的气浪。

舱门缓缓开启,一段楼梯从机身向地面延伸。

叶甫根尼·维克托洛维奇·柯西金子爵从机舱中走出,边上陪同着两位军官。

而另外几艘运输机中,早已有全副武装的士兵走出,早早站立在道路两旁、形成了迎宾大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整合运动没派仪仗队过来迎宾。

没有记者、没有礼炮、没有多少围观群众,柯西金子爵还有些不适应这样的出访。

正常来说,柯西金子爵前往任何行省或者军属地都会有群众夹道欢迎的,就算他明白这些群众是被提前安排好的、但是这样冷清的氛围还是让这位圣骏堡高官有些不适应。

会面之后,没有寒暄、没有客套、而是单刀直入的对话,柯西金子爵反而有些喜欢这样的办公氛围了。

“……皇帝陛下以他无限的慈悲投向一切迷途的羔羊。他如牧者,不因一时的罪愆而降下永恒的愤怒,无论何时,只要怀着忏悔之心,你们必定重回他宽广的怀抱之中,重获救赎。啧。”

新来的文员显然有些用力过猛了,但柯西金子爵还是硬着头皮读完了。

“大人,直接谈正事吧。”另一旁站着的塔露拉说道。

“可以。第一条,你们要与集团军交换全部俘虏。”

“恕难从命。”

“为什么?谈谈你们的条件。”柯西金子爵已经做好了打口水仗的准备。

“据我们所知,集团军从不留俘虏,因为我们的战士大多是感染者,他们不可能照顾感染者的食宿。集团军也不愿区分俘虏中哪些是非感染者,所以我们的战士在战场上只会拼死一战。”

“那好,我们先谈其他条件。”

接下来又是大段的废话,比如军队不再入驻切尔诺伯格、将切尔诺伯格市升格为独立性更强的专员辖区(拥有自主立法权、保有地区武装,只需原则上听从皇帝与帝国议会的领导)、设立切尔诺伯格经济特区(允许外资自由投资,承诺低关税甚至免关税)、免除感染者在辖区内的强制劳动义务……

讲了一大堆,无非是一些他们早就通过斗争获得的东西。

“接下来,我讲一下帝国议会对于人事的安排,任命伊万诺夫·伊万诺维奇·普加乔夫为切尔诺伯格专员,另外派驻伊戈尔·奥列格维奇·阿穆尔斯基伯爵作为钦差大臣,经钦差大臣同意、专员可自行安排下级官员。”

“谁是伊万诺夫·伊万诺维奇·普加乔夫?”霜火发问了。

“就是你。”

“我不叫这个名字。”

“你登记在户籍上的名字太……不正规了,我们为你安排了一个更加正规的名字。”柯西金子爵淡淡地说道。

“塔露拉呢?为什么不是塔露拉·雅特利亚斯作为行政长官?”他继续问道。

“乌萨斯帝国从来没有感染者担任行政官员的先例,感染后的官员也会立即革职。事实上,我想钦差大臣也不会允许你任命任何感染者作为官员。当然,你们实际的权力执行可以不按照名义上的官职安排……”

“没有先例就不行吗?”

“确实没有先例。”

“那就去给我开创一个先例!”

“我会和帝国议会反映,至于会不会形成议案、议案会不会通过,这我无法保证。”

“你确定你们不打算任命哪怕任何一位感染者、甚至以后也不打算任命任何一位感染者吗?”

“我没有这么说过,普加乔夫先生,如果帝国议会以后通过了相关法案……”

“谁是普加乔夫?我没有承认你们的任命、也没有承认你们强加于我的名字!”

“事实上,伊万诺维奇先生,这是为了您着想,您将会有一个更正式的名字,为了配得上您的专员身份,皇帝会向您颁发一个贵族头衔、并特许您在一定范围内自主选择封地。”

“不任命塔露拉·雅特利亚斯吗?”

“不任命。”

“也没有任何在全乌萨斯范围内保障感染者权益的承诺吗?”

“目前没有。因为你们的影响力局限于切尔诺伯格。”

“是吗?”

“是的。”柯西金子爵镇定地回复道。

“如果我们的部队越过了乌拉尔裂谷,你们就会承认半个国家的感染者是人了吧?”

“我不回答假设性问题。”

“给我们过目皇帝的敕令!从一开始,就见你的嘴皮子在动,空口无凭!”

“请让我们过目皇帝的敕令,大人。只有皇帝的敕令是有效的,否则这场谈判毫无意义。”塔露拉补充道。

迟疑了一下后,柯西金子爵将文书递给了霜火。

简单扫过几眼后,霜火没有见到任何有诚意的内容,只有空泛的套话、官话、说辞!

皇帝的敕令在他手中瞬间蜷缩成一团,然后被撕扯得粉碎,飞扬的纸片向柯西金子爵扑面而来。

阿丽娜、霜星与爱国者从一开始就一言不发,如今也只是静静观望着霜火“过激”的举动。

“滚回去,跟皇帝老儿说,没有先例就去开创一个先例!”

“你们拒绝和平?”

“我没见到你们赦免哪怕一个感染者!”

“我们打算停止针对切尔诺伯格感染者的强制收容与强制劳动安排,这已是皇恩浩荡。”

“如果这也算恩情,请容我们拒绝。然后派出你们的利刃!派出你们的大炮!派出你们的军舰!看来帝国仍强大无比,在战胜我们之后、一定能陆续战胜卡西米尔、然后战胜你们渴望的炎国、有机会再教育一下哥伦比亚!”

“看来谈判已然破裂……”

“你拿到这纸文书的时候,应该心里早就有数了!它和废纸无异,它承认的东西我们早就得到了,而你们却想着动动嘴皮子就给我们套上枷锁!滚回圣骏堡继续做你们的美梦去吧,派个成年人过来谈判!”

柯西金子爵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随后一整排军官陆续跟随。

他们无言,沉闷的脚步声仿佛在进行抗议。

1095年1月14日,圣骏堡,艾尔米塔什宫,7:29

乌萨斯的冬天,唯有“肃杀”一词能够形容。

歉收的农民无助地饿死在农舍之中。

缺衣少食的感染者劳工倒在冰天雪地之中。

圣骏堡的流浪汉冻僵在积雪的街头。

浩瀚的阿提拉河也结上了坚实的冰面,以至于军车在上面可以畅通无阻。

但是无论怎样的冬天,都无法冻结艾尔米塔什宫中的喷泉。

尽管这座艾尔米塔什宫早已奢华到无以复加,但皇帝本人的早膳还是十分简朴的。

超大碗的燕麦粥,几片抹了果酱的面包,一份煎蛋与伊比利亚火腿,还有一杯提神用的炎国茶。

他还是挺能吃的。

“好了,今天就念到这里吧。”

进餐的时候,秘书一直在为皇帝朗诵卡西米尔的《中央新闻报》——皇帝不是很信任国内的媒体。昨天秘书为皇帝准备的是来自炎国的《稷府学报》。

“陛下,外交急报在凌晨四点的时候就已经为您准备好了。”

“你觉得有什么值得注意的消息吗?”皇帝顺便擦了擦嘴,侍从随即上前为他重新打理了一下胡须。

“我还是建议您亲自过目,但如果您希望节约时间,我们也为您梳理了一下主要内容。”

皇帝的秘书随即吩咐自己的秘书递上了一张字条。

“老样子,确实不用看了。维特和柯西金是不是已经在等我了?”

“对,还有几位受您邀请前来的学者。”

“去问问他们,他们希望在哪里谈事情,大厅?书房?剧院?花园……不行,花园现在太冷了。对了,提前点好壁炉,壁炉的温度不要超过18c,高温会使人迟钝。”

“知道了,陛下。”

餐桌收拾完毕之后,身着戎装、佩戴了大大小小勋章的皇帝走过长长的走廊——对于这条走廊,皇帝已经不屑于多看一眼了,但是两旁摆放的艺术品足以羡煞许多博物馆。

踏上长长的旋转楼梯,推开厚重的大门,屋内的达官显贵们齐齐行礼。

这里就是皇帝的书房——确切地说,这是皇帝对外人开放的书房、他还有好几间私人的书房。

一条长长的书桌摆放在屋内,书房内部还有两层、各式各样的书籍构成了一道又一道墙壁。在这里整理书籍说不定也能算高空作业了。

“柯西金,我听说你果不其然地一事无成地回来了。”皇帝用诙谐的语调问候道。

“陛下,我把参政会议上的要求十分忠实地向他们提出了。”

“参政会议……嗯,为什么我们有了帝国的议会,还需要这种会议呢?”

议长伊斯拉姆·维特直截了当地回答:

“那些将领与老家伙们在议会里并没有多少话语权,他们认为这样的会议才属于帝国的传统。”

“但我想……就算柯西金百分百按照他们的要求做了,他们也不可能进行反思,对吧?”

“他们最善于从整片大地上找到问题,最不擅长从自己身上找到问题。”议长给出了自己的看法。

“当然如此,他们身上要是被找出问题了,那就有理由改革了。所以……在乌萨斯,任何官员都‘不会犯错’。”

皇帝先坐下之后,其余人才开始入座。

一名带着眼镜的官员进行了发言:

“陛下,无论我进行多少次调研、召开多少次会议,得到的结论都是:‘关停西北矿场的事,仍需暂缓,考虑到乌萨斯如今的经济形势和产业结构,西北矿场不能缺少廉价的劳动力供应’。”

“问题在于经济吗?”皇帝反问道。

“陛下,我想,这是因为,我们目前只能把问题推脱给经济,我们不敢把问题推脱给政体。”

皇帝看向了另外几位:

“邀请各位来,就是畅所欲言的。只要不反对君主制,什么话都可以在这里讲。”

“陛下,恕我直言。哪怕卡西米尔骑士打到了圣骏堡,参政会议也不会承认整合运动的。”

“那我们要在大敌当头的时机,继续把本可利用的力量逼成敌人吗?”皇帝略显无奈地说道。

一名学者发言了:

“陛下,我听一位炎国的哲人说过:‘政治就是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

“对,我现在就是想把整合运动化敌为友……”

“不,陛下,我的意思是,您在参政会议内朋友不够多。而我们这些‘狐朋狗友’在政治上力量也不够大。无论先皇愿意与否,他都始终在寻求对外战争,他用这种方式获得了军事贵族的支持。”

柯西金直言:

“先皇获得了集团军与议会的一致拥戴,因此他对乌萨斯如臂使指;而您想要的比先皇更多、您甚至想要获得感染者的拥戴,在我看来,这对于现在的乌萨斯来说是不可能的。您要么当乌萨斯人的皇帝,要么当感染者的皇帝。”

“我想做的很简单,让感染者成为‘乌萨斯人’。”

“这对帝国有害。”

“怎么就有害了?我不明白,明明每年乌萨斯都出产了那么多坚实耐用的采矿平台,完全可以替代感染者的人力劳动。先把西北矿场转变为机械化开采,产出的矿石一点都不会少。

“然后就可以停止对于人力资源的无端迫害,让感染者为国效力、这也一定能创造更大的价值。结果……这帮家伙宁可看着卡西米尔人打进来,也不愿在这方面让步哪怕一点点!”

柯西金继续说道:

“赋予感染者公民权后,贵族经济首先会破产……”

“生产机械化、工业化之后,对他们一定会有好处,让感染者摆脱枷锁,他们可以不必供养纠察队、也可以降低治理成本。”

“那么国家能把机械化设备直接发给贵族们吗?假设我们能做到,那么被解放的感染者要去哪?”

面对柯西金的诘问,皇帝回答道:

“切尔诺伯格的实践已然证明,感染者可以进入城市,成为劳动力的一部分。”

“陛下希望感染者进入城市,是吗?”

“这是一条出路,乌萨斯的城市远没有饱和。”

“那么领地内的农民可不可以进入城市呢?机械化的生产普及乡下之后,农民必然失业。我们的城市有没有充足的就业岗位呢?”

“……这将倒逼城市进行发展,我们的城市将不得不扩大生产规模。”

“陛下,感染者问题,牵一发而动全身。感染者被解放之后,农民也一定会被解放,现代化的生产不可能只取代感染者劳工而不取代农民。”

一位学者也说道:

“如果到了那一步,失业的农民与感染者不可能留在贵族的领地内,这些不稳定因素会让贵族的统治难以维持。所以我们将会允许领地居民自由迁徙,但是……还要我继续说吗?”

“但是……如果领民都自由迁徙了,那还要领主干嘛?”皇帝仿佛开了窍。

学者接着分析:

“现代化的生产给领主带来的收益,不可能抵消随之而来的损失。届时,您将进一步失去贵族的支持。流动的农民与感染者,如果不能及时获得就业岗位,他们也不会感恩陛下。

“如果这些人流入城市,那么城市居民也会怨恨陛下。而企业家……也许只会继续责怪陛下改革不够彻底,他们想要的不是改良、而是真正的掌权。”

“有这么糟糕吗?”皇帝感觉遭受了重大打击。

“我们只是随便聊聊。也许前途依旧光明,陛下。”柯西金一如既往地淡定。

“现状。”皇帝念叨着,“现状!第三集团军的独走行为,差点让我们陷入了一场无法取胜的战争,而他们向外界暴露的愚蠢与混乱,让卡西米尔认为我们有了可乘之机。这就是我们面临的现状,我们要先度过眼前的难关!”

伊斯拉姆·维特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陛下。如果您希望急风骤雨般地促成一项改革,完全可以借助皇帝利刃的力量。”

“这也太……”

“您不用感到万分为难,您依然拥有快刀斩乱麻的底牌。您虽然抱怨它们的忠诚不够绝对,但是即便如此,它们对‘乌萨斯’的忠诚也远在中央集团军之上。”

“如果还有别的办法,我不会动用这种力量。维特,你应该明白,政治氛围一旦被打破,就很难恢复了。”

“这样的政治氛围很令您满意吗?我们的帝国走过了一千年,每隔几任皇帝,国家机器就会被大肆改造一番,这很正常。而圣愚们将皇帝的利刃交到您的祖辈手上之后,皇帝也就拥有了一把崭新的雕刻刀,您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雕刻这个国家。”

皇帝良久不语,然后说道:

“行吧,朋友们,你们确实令我受益匪浅。愚钝的我也许还要花上一段时间、才能消化今日收获的思想。请将这个地方留给我一人,我需要在静谧中进行良久的思索。”

“告辞了,陛下。”

皇帝费奥多尔捋着自己的胡须,他曾无数次面对内卫。说实话,那些似人非人的存在也令他感到不踏实,他不知道这些家伙的名字、面容、爱好、诉求……只知道这些家伙会接收命令,然后执行。

每当它们精准无误地完成皇帝的指令之后,费奥多尔都不由地思索——这背后是否有代价?

1095年1月26日,切尔诺伯格,20:44

霜火回到家中之后,看到陈晖洁正穿着运动背心进行卧推。宽敞的客厅内放了不少运动器材。

“今天你怎么在家?”

“呼……是你糊涂了吧?你这个月就没回来过几次,我倒是每晚都回来,你的房间我都顺手帮你打扫过了。”

“啊?”

“我又不翻你的东西,只是扫扫灰尘。”陈晖洁起身用毛巾擦了一把汗。

“哦。”

“怎么了,很累吗?”

“怎么说呢,又陆陆续续打了半个月仗,战况也不紧急,但是我又不敢抽身……弦就一直紧绷着。”

“那你今天回来了,是战事告一段落了吗?”

“嗯……据说过几天,帝国议会的议长要来访。”

“上次听说你闹得挺大的,把‘圣旨’当着人家的面扯碎了?”

“很解气。而且要是一次就谈成了,对方也会小看我们的。对了,你待会要不要和我……喝一点?我半个月没喝酒了。”

“好吧,等我洗完澡。”

霜火取出了之前开了半瓶的夏恩山威士忌,挑了两只精致的酒杯。与此同时,浴室内也响起了吹风机的声音。

陈晖洁散着湛蓝的头发走了出来。

“威士忌吗?你要怎么喝?”

“我习惯纯饮,你呢?”

“我之前备了点纯净水和果汁在家里,我还是兑着喝吧。”

“……你在家里无聊吗?”

“还好吧。白天出门找活干,晚上回来看书、健身,也有不少人夸我的乌萨斯语变好了。”

“真不错。如果你愿意的话,你的姐姐可以安排整合运动的一些工作给你。我们在领导层上其实挺缺乏人手的,毕竟我们现在要治理整座城市。”

“当初……如果没有魏彦吾的关系,我很难顺利成为近卫局的高级警司。无论是在政界、还是在道上,人们也都因为这层关系给我让道。在这里,我想真正靠自己重新开始。”

“我们尊重你的想法。不过你本就足够努力,也足够优秀。”

“我足够优秀,也是因为我的舅舅是魏彦吾……”她抿了一小口酒后,继续说道,“我上的小学、初中、高中,还有后来读的皇家近卫学校,都不是一般家庭能够负担的。我以前也确实觉得,是我本人足够优秀,但是后来意识到、我从出生起,就沾了皇亲国戚的光。”

“小心着凉,你头发还有点湿。”

“哦……这些年,我和贫民区的很多人打了交道。我逐渐无法心安理得地享受魏彦吾为我规划的生活。其实我只要按照他的建议,近卫局的工作将成为我丰厚的履历,在民众眼中、我将成为有良心、负责任的好警官。

“然后我会在二代的圈子里结识几个好姐妹,我们这些人会成为新一代的领导班子,比如林雨霞、诗怀雅……将来说不定魏彦吾再给我物色几个子弟,像我母亲一样、嫁个名门望族,巩固一下家族的势力……可惜我非要在贫民区死磕。”

“这样的生活,不知多少人梦寐以求。”

“可是,供养我这么一位政治新星,同样也建立在不知多少人的血汗上。直到多年之后,我才意识到,我小时候遇到的那些家教薪资有多昂贵,我在维多利亚一年的开销可以养活多少普通家庭……

“我见证了很多为了生活竭尽全力的人,然而他们在魏彦吾眼中,只是数字、只是代价。我从龙门的高档住宅区走出、经过繁华的商业街、进入高耸的近卫局大楼,再去破落的贫民区办案……

“这样的生活,重复了好多年,我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劲。那些住在棚户区的人,目光短浅,自私自利,然而我要是生在那样的家庭,我又会好到哪里?对,我以前只是觉得郁闷,最近才知道怎么表达这种感觉。”

“你们姐妹俩都挺像的。塔姐在十八岁那年,选择用一块源石碎片作为自己的成人礼,于是她就成为了感染者、从此再也没有回头路。”

“我没她那么勇敢。那一天,我只是见证了龙门对于感染者的恶意,然后怀着这几年积攒的不满、进行一场闹得有些大的离家出走罢了。

“我读了你写的一些文章和你这边的藏书,我才开始想一些问题,那些底层人那么辛劳、供应孩子读书上学都成问题,然而魏彦吾只需要坐在办公室里,就能保证我衣食无忧,还能豢养一大队的死士。

“……哪怕到了现在,我也没好到哪里去,零花钱还是你和姐姐给的,我离自力更生还有很远的距离。与那些真正直面生活的人们相比,我要学习的还有很多。”

“也不用这么说,你现在就像刚从忏悔室里走出来一样……不过你这半个月确实想了不少事情。是不是有点晚了?你平时睡觉挺早的吧?”

“不急,听你这样的大导师、大领导讲话的机会很难得。”陈晖洁打趣道。

“别讽刺我了,我现在也有些迷茫。但是我这个位置,已经注定了、我不能表露出我的犹疑。”

“怎么了?你可以说给我听,我目前对整合运动来说,还算是外人。而且就算我帮不了你,能倾听一下也行。”

“招安这件事,我有些抵触。我们的队伍构成已经发生了变化,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一直战斗下去的,很多人要做生意,也有人想借我们这个平台往上爬。但是我以前看过一本小说,对我影响有些大,我总感觉接受招安并不是一个好选择。”

“小说又不是现实,你肯定要根据你们的现状出发。”

“嗯……我们展现得很强硬,因为我们不能在敌人面前露怯。乌萨斯随时就能吞没我们,集团军的武力只展现了冰山一角,就把我们逼入了绝境,我们还差点失去了叶莲娜。”

“在西边,卡西米尔不是已经和乌萨斯帝国爆发战争了吗?在东边,炎国也开始陈兵边境。”

“这是机会,我们可以要价要得更高。但是在那之后怎么办?招安之后,我们还要继续斗争吗?失败一次,我们就会一无所有,而这场斗争、仿佛看不到尽头。斗争要流血,还需要钱。

“整合运动一边进行着战争、一边治理着城市,还没有破产,就是因为本地大家族和外资的支持。他们想做生意,如果我们一直战斗,他们就很难继续做生意,也许他们就会停止支援。”

“我……没想到你居然也会悲观。”

“这不算悲观。我也不可能盲目乐观,我要对所有人负责……感觉招安是不得不走的路了。”

“我想问一问你,假如战斗依然能继续,你想创造一片怎样的大地?”

霜火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渐渐笑了起来:

“梦,总还是要有的。说不定等我走了之后,真的会留下一片截然不同的大地。睡吧,晖洁。”

1095年1月30日,切尔诺伯格,9:15

伊斯拉姆·维特,他的面容看上去只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中年男子,然而他的铁腕足以让自称铁血男儿的军事贵族们闻风丧胆。

自从维特主持帝国议会以来,针对军事贵族的审查愈发严苛,和大叛乱有牵连的军官纷纷下狱、株连;在他的主政下,爵位对于军官的发放变得极为吝啬,但是对于企业家的发放变得十分宽松。

近十几年来,军官的上升渠道被严重堵塞,但是乌萨斯也没有如维特和皇帝所愿、诞生大量的企业家……于是整个社会如同死水,难以流通。

维特拄着一根手杖,精致的手杖与他笔挺的西装相得益彰。与之相比,身穿乌萨斯仪仗军装的塔露拉反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塔露拉·雅特利亚斯女士,幸会。多年以前,我曾与你的父亲有过一面之缘。我相信他会以现在的你为傲的。”

不寻常的开场白让塔露拉稍微愣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

“议长大人,这里是谈论公事的场合,没必要牵扯私事。”

“那么,就让我们谈论公事。你们要相信,皇帝陛下是仁慈的、是有诚意的,因此派遣我而来。如果有必要,皇帝陛下甚至愿意屈尊纡贵、亲自前来……”

“议长大人不必说笑了。”

“皇帝陛下指导我们拟定了一个草案,接下来,我的秘书将会宣读一遍,你们也可以过目一遍。”

在场的整合运动领导都将文件完整地看了一遍,霜火这次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塔露拉。

领袖开口了:

“皇帝愿意整顿西北冰原上的矿场,究竟是什么‘整顿’方法?这究竟只是皇帝的意向,还是实际的措施?”

“陛下将会发布一个完整的《宣言》,将会给出立法依据和实施步骤,逐步废除感染者在西北地区的强制劳动与强制收容政策。”

“只是‘西北’吗?”

“其他集团军属地拥有自己的政策独立性。你们也要实际一些,即便是皇帝陛下、也必须兼顾集团军上上下下的利益。”

“那么这个‘西北’的范围有多大?”

“在第四集团军属地内,移动城市治所以外的区域。很可能就包括了伊万诺维奇先生的家乡。”

“这个范围……不算大。绝大多数感染者都处于移动城市的影响范围内。”

“我相信,《宣言》发布后,各移动城市将会充分领会文件的精神,适时出台保障感染者权益的法规……”

“Schei?e!”霜火小声用莱塔尼亚语骂道。

但尴尬的是,伊斯拉姆·维特显然朝他那边看了一眼。

“好吧,我相信皇帝与帝国议会的诚意。但是‘感染者应响应皇帝的征召,随时准备为乌萨斯而战’?议长大人,能否为我解释这一条文?”

“雅特利亚斯女士,乌萨斯帝国对于公民的要求,向来是权利与义务统一。享有公民权的感染者,也就拥有了为乌萨斯而战的义务。”

“从前感染者只有义务,没有权利,何来统一?”

“以前感染者不算公民。”

“那我要怎么相信,一纸文书下去、感染者就忽然拥有了权利呢?谁来保障?”

“你们来保障。文件中提到,允许切尔诺伯格专员辖区拥有更多的移动地块,你们的移动城市总规模甚至可以比肩圣骏堡总督区。拥有了更多地块的你们,可以收容更多感染者。”

“帝国只解放了西北的感染者,那远在东南的我们要怎么收容?”

“各地会响应皇帝的《宣言》,其他地区也会有不小规模的感染者,这些责任也会交给你们承担。这也会涉及到感染者群体的迁徙问题……相信你们也能妥善解决,毕竟当初你们不就成功地从西北走到了这里?”

“那帝国究竟给了我们什么?只有政策上的放开吗?”

“给了你们政策,允许你们扩张地块、允许你们扩建移动城市、允许你们跨省协调感染者迁徙、允许你们享有自由贸易权、允许你们保有感染者武装……剩下的路、你们自己会闯出来。不过这一切也伴随义务,你们必须接受。”

“你们想把我们培养成封疆大吏,来制约集团军吗?”

“集团军的政策一贯激进,而帝国议会倡导稳健。我们更希望获得可控的力量。”

“可控?你们想要怎么约束整合运动。”

“你们应该知道,集团军手中的高速战舰,流程上需要帝国议会批准才能使用。”

“武力威胁?”

“不错,如果你们不接受下一步条件,我们就出动东部所有可调动的高速战舰,优先消灭你们。这是我们一直审慎使用的力量。”

“你们可没在文书上写明这个条件。”

“这不需要写明,这个文件用来展现我们的诚意与友善,而乌萨斯的武力则不需借助任何外物展示。雅特利亚斯女士,你也应该明白,我们不会平白无故让步那么多的。”

“把条件说清楚。你们不可能只依靠武力的威胁就能获得可控的力量,你们也不可能在前脚宣布解放感染者、后脚就来毁灭切尔诺伯格……”

伊斯拉姆·维特严肃地说道:

“解放感染者的《宣言》,目前只存在于构想之中。如果你们不接受,我们就认为你们不是可控的力量,会选择优先消灭你们。我们还会放出消息,让切尔诺伯格居民主动交出整合运动成员,否则一同毁灭,想考验人性吗?”

“这对你们有好处吗?卡西米尔的战事对你们来说十分紧迫,各地的感染者起义也不在少数。你想让我们接受的条件……不会是征调感染者参与对卡西米尔的战争吧?”

“你已经推测出来了,那就不需要我卖关子了。”

“这对你们有好处吗?”

“如果整合运动无法为我们所用,那就是彻头彻尾的敌对力量,我们必须优先消灭,然后集中精力对付卡西米尔。这么做,乌萨斯帝国当然会遭受更多损失,感染者权益的保障彻底无从谈起……但是错误在于你们,是整合运动尝试继续分裂乌萨斯,而不是‘整合’乌萨斯的力量!”

“红脸唱完了,开始唱白脸了?”

“这是先礼后兵。帝国议会向你们展现了诚意,我们也并非缺乏手段兜底,该轮到你们展现诚意了。

“当乌萨斯的国界遭受了侵犯,当乌萨斯平民遭遇了敌国的蹂躏,当乌萨斯的感染者即将看到改革的曙光,当切尔诺伯格居民即将获得来之不易的和平……

“你们还不愿放下狭隘的成见,来为乌萨斯而战吗?你们还不愿放下刚刚到手的权力,还切尔诺伯格一个安宁吗?你们要将‘整合运动’一个团体的利益凌驾于国民之上吗?

“这是一个契机,让万千国民看清整合运动的契机,自诩正义的你们,究竟是真的为正义而战,还是说、你们只是一群觊觎权力的野心家?”

“议长大人,你陈述利弊的时候,我愿意尊重你的意见。但是你信口开河的样子,实在令人厌恶。因为这是一个关乎强弱、利弊的谈判桌,所以我们才能坐到一起;如果这是一个关乎正义的谈判桌,恕我直言,你们还不配谈及‘正义’。”

“雅特利亚斯女士,尽管你的口吻依旧强硬,但我是否可以认为、你们愿意拿出些许诚意了?”

“你们的谈判策略很有想象力,指望疲敝的整合运动与残破的切尔诺伯格,去应付锋芒正盛的卡西米尔吗?”

“据我所知,你们可不疲敝,切尔诺伯格城也远比我上次拜访时更加壮观。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们,我们将会视情况,给予你们三到六个月的时间修整,然后你们应驾驶移动地块、奔赴前线。记住,我们给予你们的条件足够丰厚,你们一定要用同等的诚意回报。”

“六个月?战争说不定已经结束了。”

“我们光凭卡西米尔的后勤情况就可以判断,这将是一场持久的全面战争。当然,你们可以选择拒绝一切条件,然后我们也会花几个月的时间调集高速战舰群,彻底消灭你们。”

漫长的唇枪舌战结束时,夕日的余晖已经浸润了切尔诺伯格,为这座城市的明天罩上了一抹暮色。

“领袖,我们可以,将之视作,前往西部,发展的契机。”爱国者望着远去的运输机,缓缓说道。

“塔姐,我们的组织很久以前,只有十三个人吧。那个时候,我们敢打、敢赌,最后我们有了今天的本钱。这一次,我们要么一无所有,要么赢得所有。”

“不用担心,咳咳,我只是说话说多了,有点累。唉,好饿,陪我去吃顿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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