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桂子脸色沉稳不变。
“周大人的心情，咱家明白。”
“陛下对此事极为震怒，已经下旨彻查。咱家奉旨而来，便是要协助宋大人查明真相。周大人放心，咱家和宋大人一定会秉公办理。”
小桂子滴水不漏，既安抚了周显忠，又表明了自己中立的态度，不咸不淡地应付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小桂子走出酒楼，回头望了一眼那紧闭的雅间门，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弧度。
周显忠这老狐狸啊，眼皮子还是浅了点，杂家在宫里见过的戏码比这精彩多了。
他不再停留，带着随从快步返回行辕。
行辕之内，赵毅静静地靠在床头，闭目养神。
直到确认小桂子的气息远去，他才睁开眼睛，眼中不见丝毫病态，只有一片清明。
他望向房间的阴影处，轻轻敲了敲床沿。
一道黑影忽地出现，单膝跪地，正是云青龙。
“殿下。”
赵毅并未看他，目光落在虚空某处。
他从枕下摸出一份用油纸包裹好的卷宗，卷宗并不厚，显然是经过精心筛选和整理的。
他将卷宗递给云青龙。
“把这个，想办法送到天成公主手里。”
云青龙接过卷宗，神色复杂。
殿下这是要利用公主？
公主骄横跋扈，又愚蠢易怒，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到她手上，会不会坏事？
赵毅看穿了他的心思，嘴角扯起讥讽的笑。
“她现在就是惊弓之鸟，比谁都更怕我倒下。这份东西，她会用上的。”
至于怎么用，用到什么程度，那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了。
他要的，只是让赵婉这条鱼去搅乱周显忠和赵恒的那一池浑水。
越乱，对他越有利。
“是，殿下。”
云青龙将卷宗小心地收入怀中，身影一闪融入阴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房间里。
赵毅闭上眼睛，手指轻轻摩挲着被角。
他需要更多的时间，在金陵这盘棋上，他必须小心落子，步步为营。
京城那吃人的地方，他暂时还不想回去。
赵婉的厢房内。
小巧的卷轴被悄无声息地放在了窗台上，是伺候的宫女最先发现的。
她小心翼翼地呈给赵婉。
“公主，这是……”
赵婉接了过来，狐疑地展开卷轴。
目光扫过上面的字迹和内容，她的脸色瞬间变了。
卷轴上罗列的，赫然是周显忠这些年贪墨受贿，与某些商人勾结，中饱私囊的记录！
虽然没有提及粮草案和北蛮，但桩桩件件足以证明周显忠所做下的贪婪不法之事！
怒火几乎要将她吞噬，她将卷轴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来人！备车！本公主要去见宋大人！”
赵婉的马车几乎是横冲直撞般停在了驿站门口。
不等车夫放下脚凳，她便掀开车帘，提着裙摆急匆匆地跳了下来。
守门的卫兵见是公主驾到，不敢阻拦，连忙行礼让路。
宋德正在书房内看卷宗，听闻外面的动静，微微蹙眉。
这个节骨眼上，她不该安分待在行辕吗？
正思忖间，房门砰地一声被推开。
赵婉几步走到书案前，将手中紧攥的卷轴狠狠拍在桌上。
“宋大人！你看看这是什么！”
宋德放下手中的笔，目光落在桌案那小巧的卷轴上。
他并未立刻去拿，只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赵婉，片刻后，他拿起那卷轴，慢条斯理地展开。
目光扫过上面的内容。
罗列的竟全是江南织造兼转运使周显忠贪墨受贿、与私商勾结的证据！
宋德的瞳孔几不可查地缩了一下。
他拿着卷轴的手微微颤抖，嘴唇翕动，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演技若是放在戏台上，定能博个满堂彩。
周显忠是他的人，他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内幕，只是没想到，证据会被人整理得如此清晰，还送到了这位公主手上。
宋德面上一片义愤填膺，将卷轴拍回桌上。
“岂有此理！这个周显忠枉为朝廷命官！食君之禄，竟敢如此胆大包天，贪赃枉法！”
赵婉见宋德态度如此，心中怒气稍平。
她冷哼一声。
“宋大人既知此事严重，便该立刻将周显忠拿下！本公主等着你的好消息！”
马车轱辘声远去。
宋德目送着赵婉的背影消失，脸上恢复了阴沉。
这卷轴来得蹊跷。内容详实，显然是有人精心准备。
是谁在背后搅动风云？是那个看似重伤垂危的三皇子赵毅？
他用这东西，借公主的手来对付周显忠，是想借此牵连出更多人？
比如，自己？甚至，是远在京城的二皇子殿下？
宋德眼底闪过寒意。
这把火既然已经烧起来了，那就让它烧得更旺些。
他转身对着阴影处招手。
一名不起眼的心腹随从无声出现，躬身听令。
宋德声音压得很低。
“告诉周大人，天成公主拿着他的罪证来本官这里闹了一场，东西很扎手，让他自己掂量着办。”
“大人放心，属下明白。”
心腹眼中闪过了然，领了命令，身形一闪，便消失在驿站的重重院落之中。
周显忠下榻的酒楼。
房间内，周显忠焦躁地来回踱步。
烛火摇曳，将他脸上的不安和狠戾映照得格外清晰。
这几日，他派人多方打探，却始终摸不清赵毅受伤的虚实。
那小太监油滑得很，滴水不漏，也不知道他信了几分。
宋德那边也没有明确的消息传来，这种未知的等待最是磨人。
突然，窗外传来几声极轻微的暗号。
周显忠精神一振，快步走到窗边，打开了一条缝隙。
黑影敏捷地翻了进来，立刻将驿站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禀报。
“大人！天成公主刚刚去了驿站，拿着一份卷轴说是您的罪证！卷轴上记录了您这些年的一些账目往来，宋大人让小的转告您，东西很扎手，让您自己掂量。”
周显忠的脸色随着随从的讲述，一点点变得铁青。
赵婉那个贱人！
她哪里来的证据？难道是赵毅那个小畜生给的？他不是重伤了吗？莫不成是装受伤？
周显忠只觉得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虽然他自认做得隐秘，但若真被人抓到实证，捅到陛下面前，再加上粮草案这个当口，他的后果可想而知！
他眼中闪过浓烈的杀机，狠厉之色毕露。
既然你先不仁，就别怪我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