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念头一旦产生,就像野草一样疯长。
她开始观察何民丰,观察其他绩效好的同事,她发现他们真的比自己更努力、更专注、更愿意承担责任。
而师父陈默更是以身作则,永远冲在最前面。
技术能力、管理能力、战略眼光,更是以惊人的速度提升。
她不想再被远远抛下了。
那种“在公司有人罩”的窃喜,在现实的利益差距和内心不甘的驱动下,渐渐变成了“我也要成为那样的人”的动力。
她开始主动加班,啃那些以前觉得枯燥的技术文档,抢着去处理棘手的故障,认真对待每一次汇报和答辩。
陈默看到了她的变化,虽然不再像初期那样事无巨细地指导,但总是在关键节点给她点拨,给她机会。
她绩效越来越好,从b到A。
职级也从最初的13级,慢慢升到了15级、16级,成为17级五级部门主管。
她开始带新人,就像当年陈默带她一样。
她发现自己其实享受这种被需要、能影响他人的感觉。
然而,随着陈默的职位越来越高,从四级部门经理到三级部门部长(It运维支撑部部长),再到二级部门总监(信息技术工程部总监,集团cIo),最后到集团It总裁、常务董事......
她明显感觉到,那个曾经可以随时敲开办公室门、可以一起吃饭吐槽、甚至偶尔开开玩笑的“师父”渐渐变成了需要仰望的存在。
虽然陈默对她的态度似乎从未改变。
见面还是会关心她的工作和生活,遇到难题找他,只要时间允许,他依然会给出中肯的建议。
但她自己却先怯了。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有什么事都第一时间想到去找师父。
她会犹豫,会担心:
“师父现在管着这么大体量的It团队,每天要处理那么多大事,我这点小问题去麻烦他,会不会太不懂事了?”
“他会不会觉得我还是长不大,离不开他?”
她主动减少了非必要的联系,把那份依赖和亲近小心翼翼地藏了起来。
偶尔的汇报工作,也尽量做到条理清晰、结论明确,不占用他宝贵的时间。
她告诉自己,要成熟,要独立,不能再给师父添麻烦。
可内心深处,那个23岁时因为师父升职而兴奋地觉得“以后有人罩了”的自己,似乎并没有完全消失。
只是被一层层职业化的外壳包裹了起来。
如今,看到师父的名字出现在数字技术bU总裁的位置上,而自己也将正式成为四级部门经理,一种“我们终于还是走上了不同的轨道”的怅然若失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
那个曾经触手可及的领路人,如今已站在了她需要极力仰望的山巅。
他的战场,变成了她难以想象的星辰大海。
“师父......”陈思雨无意识地低语了一声,手指轻轻划过屏幕上“陈默”两个字,心里五味杂陈。
手机的震动将陈思雨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
是张悦发来的welink消息,语气依旧带着亲昵,但比起四年前那个咋咋呼呼的新人,已然沉稳了许多。
“师父!公告刷到了!太棒了![放烟花表情]”
“晚上有空不?好久没一起吃饭了,正好给我个机会打打土豪呀~”
“顺便......有点关于团队技术栈迭代的想法,想先听听你的意见。”
陈思雨看着消息,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
这种带着工作由头的庆祝邀约,是成熟起来的张悦特有的方式。
她回复:“好,地方你定,我请客。”
晚上,研究所附近一家安静的川菜馆包间里。
菜已上齐,麻婆豆腐红油诱人,宫保虾球色泽金黄。
张悦熟练地给陈思雨布菜,嘴里还在兴奋地说着:
“师父,你是没看见,公告一出,咱们内部小群都炸了!
都说你这升职是众望所归!
以后咱们桌面云和系统运维中心,肯定更有奔头了!”
陈思雨笑着听着,目光却有些游离。
看着张悦因为兴奋而发亮的眼睛,那张褪去了婴儿肥、显得干练许多的脸庞,与记忆中无数个画面重叠。
有张悦刚来时面对复杂工单手足无措的样子,有她第一次独立解决p2故障后激动得差点哭出来的样子,也有她因为方案被驳回而跟自己据理力争、倔强不服输的样子。
四年了。
仿佛只是弹指一挥间。
“师父?你怎么光笑不说话?是不是太开心了?”张悦察觉到她的走神,调侃道。
陈思雨回过神来,夹起一块虾球,状似随意地问:
“小悦,你还记得你刚来那年,有一次,你图快,没走完整套变更流程,就想直接重启一台疑似故障的虚拟机,被我拦下来狠批了一顿的事吗?”
张悦一愣,随即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
“哎呦,师父,这陈年老账你还记得啊?
那时候不是不懂事嘛,觉得流程繁琐,耽误时间。
后来才知道,要不是你拦着,那台Vm上跑的是当时财务部门正在做月末结算的关键服务,真要被我手抖重启了,麻烦就大了。”
她说着,语气里带着后怕和感激。
陈思雨点点头,慢条斯理地说:“当时我骂你,说你眼里没流程,心里没责任,还记得吗?”
“记得记得,”张悦吐了吐舌头。
“你那天气场两米八,吓得我好几天看见你都绕道走。
不过后来你专门花了一个下午,给我讲为什么要有流程,每个环节的意义,还拿了好几个血淋淋的案例给我看......
我才真的服气了。”
听着张悦的叙述,陈思雨的思绪却飘向了更远的过去。
那时的她,不就和现在的张悦一样,或许表面认错,心里未必没有一丝委屈和不服,觉得师傅太过严苛,不近人情。
直到她自己开始带团队,开始为每一次变更的风险、为系统的稳定性、为整个团队的绩效负责时,她才真正明白了陈默当年的怒火从何而来。
那不是针对她个人,而是对可能引发的严重后果的担忧,是对“责任”二字的敬畏。
“思雨姐,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张悦好奇地问。
陈思雨放下筷子,目光温和地看着张悦。
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当年那个站在陈默面前低着头,心里却有点小叛逆的自己。
是的,已经28岁的她,眼里满满都是自己23岁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