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在天亮前终于止歇。
清晨六点，全体星际执行官、队长和指挥长在基地会议室集结，确定最终行动细节。
Gasoline常年与反叛军交锋，深蓝舰队的配置又最强大，被顶到了前锋的位置。
没有原则性问题时，服从命令是影狩被制造出来的原因，因此陆惟生没有意见，径直从查理陈手里接过了死战的军令状。
气氛一时间凝重起来。
鸦凛脸颊两块肌肉绷得像石头，甚至隐隐在颤抖。
黑德良能坐上星联会长的位置，当年也是经历了一番血雨腥风，上任后手里几乎无人可用，只能在舰队里点了鸦凛和江思远这两名身世背景干净、战舰驾驶技术高超、并且容易控制的年轻辈担任舰队元帅。
因此鸦凛虽然比陆惟生年轻上几岁，但野心大得可怕。
面对反叛军未知的空战实力，他抱持着一种豁出去的态度。
不成功便成仁。
苍芙在另一条时间线里和他做了多年好友，对他再了解不过，等他接过军令状，便用一种轻松的口吻小声问他，“紧张？”
“……”
鬼都知道时空管理局和星联关系很一般，苍芙主动和他搭话，鸦凛对此感到不解。
可不能太快暴露自己二缺的性子。
鸦凛告诫自己。
于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冷冷道：“本元帅并没有紧张，苍芙执行官还是管好自己。”
苍芙耸了耸肩，像是并不在意他的态度。
却在内心骂了鸦凛好几句“装个屁”。
陆惟生将两人微妙的互动看在眼里，在心底暗暗揣测关系。
半秒钟的神游被苍芙抓住，视线相交的瞬间，男子逃也似的转开眼神，为了弥补走神带来的呆滞感，他甚至冷脸抿紧了嘴唇。
苍芙无声叹了口气，感慨身边怎么全是这种最难调教的傲娇货。
随着任务安排的深入，莫伊金麾下的轻甲骑兵团和突击兵团装备装备有最先进的仿生机甲，担任随时补位的中前锋，也就是泛前锋位置。
一旦前锋发现无法抵御反叛军的空战实力，立刻轮换苍芙驾驶的黑三角舰队顶上。
同时Axander战队与Gasoline合流，努力破坏地面高射装置。
高恒舰队和猛禽战队于全线后方尽量拉出一条最长的防御线，天穹系统重启需要四十分钟冷却期，万一前锋和中流部队全歼，高恒和猛禽就算是用命拖也要拖住反叛军涌入长久以来的禁地——
以禅机城为首的星际都市。
任务分派到这里，唯独没有接到军令状的暴雪舰队执行官举手。
查理陈示意他稍安勿躁。
接着从密封的文件袋里取出最后一张盖有一串鲜红印章的军令状。
暴雪舰队执行官海德拉和撒托斯有着截然相反的性格，几乎是在见到这份文件的瞬间就立正站好，一脸庄严。
“鉴于抽签里轮空，暴雪舰队将作为驻城部队，留在基地作为最后一道封锁线。”
“这不公平——”
撒托斯怒而起身，将手里的军令状狠狠拍在桌上。
见又是撒托斯，查理陈嗓音顿时冷了下来，“哪里不公平？”
“呵，陈指挥官明明最清楚，完成清剿的星域要根据清剿情况统计积分，事关星域资源分配，你将我们一支装备精良的庞大舰队锁定在基地，是故意针对我们塞西莉亚星系吗？”
这番指控可谓相当严重。
查理陈面色一沉。
“暴雪舰队既是轮空也是替补，想要瓜分星域资源的前提是诸位能够顺利存活下来，你觉得在整支队伍全军覆没的情况下，所谓的积分还能派上用场吗？”
“……”
“你若是还有异议，不妨问问在天穹系统覆盖区域内执行了多年清扫任务的陆队，Gasoline从组建至今，究竟死了多少人。”
“……”
“象眼行动的目的是从三大星系里彻底拔除反叛军，而不是我们像一群苍蝇一样同时盯上一块蛋糕。”
“撒托斯指挥长，如果你一而再再而三选择挑拨星系关系，我不介意现在就通知指挥官，商量延迟关停天穹系统，先将你遣返再说。”
“……”
撒托斯一张脸涨成猪肝色。
他是标标准准的粗人，可没有查理陈这样的好口才。
这回和苍芙交换视线的时候，陆惟生没有再闪避，反倒是和她用眼神聊了两个来回。
“这位陈指挥官一直以来都这么装吗？”
“是挺装的。”
“把阿斯翠亚星系顶在前锋，又将希尔德星系的舰队和陆战部队拆开来分别放置在中卫和后方援线的位置，不是故意安排的才怪。”
“我倒觉得这样的安排不错，至少我……率领Gasoline挡在你的前面。”
“？”
高智种之间以精神力辅助交谈不是一件稀罕的事情。
苍芙一怔，以为自己读错了意思。
她眨了眨眼睛，想找陆惟生确认时，对方已经移开了目光，长方形会议桌下，男子双手攥拳落在膝盖，捏紧的掌心一片湿濡。
好在查理陈处理完撒托斯后，会议便进入最后一项议程——
进攻路线的确认。
象眼行动成型前后，有关进攻路线一事，各方开会探讨过不下十几次，为此，陆惟生还提交了近百份详细的作战报告，但始终未能敲定，一直拖到今日。
陆惟生将反叛军控制的星域称为“清扫区”。
当初铠兰公爵叛走时，带走了天文数字的财富。
在受制于天穹系统后，清扫区根植于诗灵实验室的最前沿研究成果和成堆的金银财宝，没有一刻停止过发展。
仅是沅江河流域的清扫区便存在着一座由多个小型星际都市串连起来的星际都市脉络网，城市之外，绵延出去数百公里的风蚀荒原里建造有大量高射碉堡和“杀人”机械体培植实验室。
Gasoline的定期清扫的主要目标就是高射装置、“杀人”机械体和巡逻反叛军队。
这么多年里，陆惟生也想办法发展出几名线人。
但因为风险系数太高，这些线人合作了没多久便纷纷请辞。
“我掌握的内容还是那两项，第一，清扫区内权力争夺严重，第二，反叛军为了躲避天穹系统清扫线，将战舰的更新迭代安放在地下空洞，一直以来，都有传言称地下空洞内有传送光门的存在。”
陆惟生说完，顿时引来查理陈的嗤之以鼻。
“我说陆队，重复的内容就不要再提了吧。”
男子平静地扫了他一眼，嘴一张就怼了回去：
“再提一次的目的是给你争取到出具方案的时间，不然每次都不了了之，这天穹系统到底是关还是不关？”
“……”
“时空管理局在日珥实验室研发出光途黑三角歼灭舰后立刻提议关停天穹系统，陈指挥官不会不清楚是因为什么吧？”
苍芙回应查理陈的沉默。
在陆惟生看来，她是在帮腔。
向来没什么好坏之分的心情忽然就有了“明媚”和“阴沉”的分界线。
尽管如此，这种陡然上扬的情绪对男子来说并非好事。
他必须将这份不被允许的心思存放在安全阈值内，以避免触发基因锁的链式反应。
事实上，所谓的基因锁能够抹除“对苍芙生出的隐秘心思”只是暂时的，大约几天之后，这一心思以更加汹涌的姿态反扑回来。
Gasoline入驻禅机城后，陆惟生曾无数次站在崭新基地的楼顶、云界长澜ceo办公室落地窗前、高档公寓的阳台，亦或是驾驶商务轿跑疾驰在贯穿商圈的高架桥上，感受身边空无一人的孤寂与落寞。
颈窝与锁骨处猩红的地图状灼伤至今没有完全消除。
褪去了一些痕迹后，看起来仿佛吻痕。
虞衡在训练室的更衣室看到过一次。
整个人像踩到电门的猫一样蹦了起来，连声质问陆惟生是什么时候开的荤。
下场显而易见——
被男子揍到爬不起来。
陆惟生用了很多方法来遮这些痕迹，但每折腾一次，换来的就是愈发荒诞的桃色梦境和越来越躁动的欲望。
他不敢再想下去，连忙端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
喉结滚动。
像潮水一样漫上来的危险想法被强行遏制住。
红线没有被触发，精神领域里的影狩像往常一样闭眼摇尾。
这是陆惟生今天第二次神游。
苍芙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对皮笑肉不笑的查理陈道：“既然陈指挥官不清楚，那就由我来挑明好了。”
查理陈瞄着苍芙，恶狠狠地磨了磨牙。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想把她和陆惟生并称为“狗男女”。
“之所以时空管理局着急提议关停天穹系统，是因为你们三大星系和星联开始找借口拒付天穹系统高昂的维护费用。”
“呵，苍芙执行官，你说的这些都是子虚乌有……”
“子虚乌有？”
“没错。”
“我去你的子虚乌有，三千万星币可是我们时空管理局垫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