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清冷尾音消散在滋滋响起的干扰流里，光途黑三角歼灭舰完全展开飞翼，位于舰首两侧的“颊窝”扩张，将灼热的气流摄入轻薄的机械腔体，降温后循环全身，完成增速和抬升。
三十秒后，这艘外观宛如魔鬼鱼的漆黑战舰轻盈地泊入莫伊金头顶的空域。
搭载轻甲骑兵团和突击兵团的仿生骨骼机械体慢条斯理地前行。
莫伊金端坐在操纵室里，故意压制速度，令两支队伍磨磨蹭蹭地落在前锋区域的最后方——
摆明了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副手林霁岚提醒自己的上司。
“莫伊金总指挥长，苍芙执行官已经驾驶光途歼灭抵达上方空域，是否需要回应？”
“哼，她没有接到命令，擅离中锋区域，倒霉的只会是她。”
“明白。”
林霁岚擅长利用仿生机甲臂上自带的金属齿轮切割机械体，但不擅长利益之间的权衡与博弈，因此干脆利落地闭上嘴巴，看着天空中似乎无动力滑翔的巨舰，忧愁地皱起眉毛。
无论如何，他不想挨上一炮。
偏偏苍芙不遂他的愿。
“汪雨楣，蚀光炮副弹两枚，准备投掷，目标——兵团后方两千三百二十一米位置。”
“明白，副弹正在出舱，位置校准完成。”
“发射。”
苍芙一声令下，两枚比主弹至少小上两号的副弹从后舱弹射而出，宛如拖尾流星，雪亮的光芒刺得眼角淌出生理性眼泪，但一眨眼的功夫，这玩意儿就到了眼前。
“轰——”
两发副弹呈对称姿态同时击中兵团后方，角度和方位把握得刚刚好，腾起的烟尘交汇成一面密不透风的沙墙，以强势的姿态朝着队伍尾翼卷去。
兵团慌不择路，只能疯狂提速，避免被这股气流波及。
虽然没什么杀伤力，但谁都不想吃一嘴沙子。
莫伊金气疯了，在公频里大肆咒骂苍芙的狂妄之举。
苍芙并没有在这片空域多作停留，而是用手掌推动主控板上悬浮的操纵球，牵着整艘歼灭舰继续飞速朝前挺进。
莫伊金以为她怵了自己，咒骂的言辞越来越荒唐。
对方骂得越是难听，苍芙嘴角的笑容愈深，与之相反的是，眼底的寒色也积到了顶点，说出口的话却是淡淡的：
“这是最后一次警告，莫伊金，立刻提速，否则，我会在你正式开始攒积分之前将你抹杀掉。”
“……”
莫伊金被这句话惊得怔在金属炼就的枝条座椅里。
远在禅机城基地的查理陈一杯刚冲泡好的咖啡差点没端住，洒出来一大勺，将雪白的西裤染上脏兮兮的棕褐色。
陆惟生却是没忍住，在以命相搏的厮杀里勾起嘴角。
没死透的机械体在他手掌里挣扎起来，被捏碎的锋利零部件穿透防护手套，结结实实地嵌进皮肉。
也就是这么一个晃神的瞬间——
正前方，从两座不同军工厂释放出的机械体正式完成合流。
灰金色海浪堆叠起惊人的高度，远远看去，分不清究竟是固体还是液体。
金属摩擦音形成尖啸，密集的高射炮集中飞向半空中被浓烟和火光包裹的风暴号。
陆惟生握住方向盘，鲜血沿着圆弧垂落，滴在两小时前还是崭新的裤腿。
距离三分钟只剩下十秒钟。
就算光途歼灭立刻赶到，加上舰载光炮的冷却期，也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
死亡如此沉重。
滑向深渊的前几秒里，谁都做不到开口调侃，车厢安静到仿佛一樽已经入土的棺椁。
决然向死的时刻，男子接入苍芙的通讯。
他想说些什么。
却又觉得自己到死都没有资格在她波澜壮阔的生命里留下半点涟漪。
最终只是在漫天炮火声里，发出一段礼貌的战况汇报：
“Gasoline即将与机械体发生碰撞，重复，即将发生碰撞。”
“……”
通讯另一端寂静无声。
陆惟生放弃不切实际的幻想，回归Gasoline队长的身份，对后方成员发出指令，“全体注意，防撞击准备。”
“收到，陆队。”
“收到，陆队”
“……”
陆惟生架起大口径突击枪，准备一如既往地扣动扳机，被贯穿的手套与伤口粘连，仅仅是蜷起手指发力这样一个微小的动作，都疼得像是在剜心。
就在这时，通讯里传来一声“滋啦”。
像是一小簇电流打火的声音。
紧接着，苍芙的嗓音在Gasoline全车内响起。
铿锵有力的两个字，带着惊心动魄的不容置喙——
“卧倒。”
Gasoline全员被陆惟生训出了浓浓的动物性，关键时刻除了听话还是听话，卧倒的动作标准又迅速，飞快找到车厢内的掩体，借用一切身边的坚硬物质护住关键部位。
下一秒，蚀光炮在一片混乱的空域中找到唯一一条通路。
直径约三米的金黄色能量波穿过乱成一团的伴生护卫舰、交织的高射炮火力带、以及浓稠到几乎透不出火光的烟尘，从遥远的天幕直射而来，注入由机械体构筑成的灰金色浪潮。
时间仿佛有刹那间的停止。
万物寂静。
巨响还来不及沿着耳内神经传导至大脑，物理层面的炮火、飞沙和气浪已经到了。
在距离陆惟生不到两米的距离，如同星尘般的一粒光尘刚沾染上淬着寒光的机械体尾针，便迅速扩散成一片贪婪的高温烈火，一头巨大的金属怪物霎时间便被舔舐殆尽，只留下一抹散发着焦糊味的黑灰。
敞开的车窗外传来成群的凄厉哀嚎。
这群只集合了神经束却没有脑子的玩意儿和低智的昆虫没有区别，循着本能挣扎逃窜，发了狂一般扭曲鸣叫，但依然摆脱不了被蚀光炮轰成一团残渣的命运。
炮火的余韵开始朝着Gasoline进发。
各自伏倒在车厢、耳膜震痛的Gasoline成员感受到试图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的热浪。
仿佛下一秒自己就会落得和机械体一样的下场。
陆惟生被高温烤干的嘴唇很快又被汗水打湿。
他没有向其他人一样伏倒，而是拉下罩住半边脸的覆面，捏在掌心止血，看向窗外接近血红色的空气。
同样混乱的天空中，始终没有出现熟悉的战舰身影。
时间久了，男子难免有些心慌。
他顾不得置身于高温烤箱般的武装越野，伸手去够被气浪卷到苏彦白身下的通讯器。
通讯器的接口被刮坏，一半嵌在车座夹缝里，滋滋往外冒着电流音。
星尘逼近背部。
这股热源连防热制服都难以抵挡，很快后背皮肤就火烧火燎起来。
陆惟生皱眉强忍，不管不顾地用手指勾住通讯器，正想往外拉扯——
“嗖。”
“嗖。”
“嗖。”
“……”
连着响起一连串小型流弹的破空声。
动静轻盈灵巧，像极了星际掠劫者热衷的价格实惠、量大管饱的千鸟弹。
众人本以为是雪上加霜的机械体反攻。
但随着密密麻麻的小型弹体破开，大量冷冻液体逸散开来，与蚀光炮产生的热浪对冲，衔接处凝成大量水汽，很快又蒸成白雾，如同荒原之上落下来一片绵密厚实的云层。
光途黑三角歼灭舰的身影冲破混乱，骤然显现。
在“云层”上投射出庞大的阴影。
车厢里白雾缭绕，如同仙境。
因此从坏了一半的通讯器里再度传来苍芙声音的时候，大多数Gasoline队员没能反应过来，唯独陆惟生呼出一口气，受伤掌心蜷曲的手指松开，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
“刚才在清理空域通路，冷却液弹迟了一点，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