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副被岁月侵蚀过的身体已经苍老，李世民看着镜中的自己，还有些恍惚，他只是想想，没想到竟然真的换过来了。
继承自己另一副身体的记忆，李世民很快理清楚了当下的局势，吐蕃被打残了，薛延陀被灭了，高句丽没有被灭，但灭高句丽的一切已经按部就班的在准备了，高昌的棉花、安南的稻子、交趾的麻布和纸……
朝中对外局势，可谓一片大好，好的不能用言语形容。美中不足的就是自己老了，但这不重要，外务已定，不就是安享晚年的时候？
不过，事情似乎不太好，另一个自己和承乾的关系有些糟糕，原身的记忆，父子关系很是疏离，除了朝政必要的交集，就是李承乾带着李觉雷打不动的请安。
或许是出于培养下一任储君的需要，以及对李觉的喜欢，原主和李承乾倒也算得上“父慈子孝”。
空气中弥漫着荼蘼花香，李承乾是个不怎么愿意在花木上费心的人，但这一切从李觉出生之后，发生了巨大的改变，李觉喜欢花木，东宫的菜园子逐渐又变回了花圃。
李承乾坐在紫藤萝花架下独饮，皇帝来了，他起身迎驾，皇帝在场，这主位他是坐不得了，遂唤来宫人为自己设座。
“父亲，您怎么过来了？”
李世民环顾四周，院子花木葱茏，花木品种虽不怎么珍贵，但安置的和谐自然，同御苑相比又是别样的感觉。
“好生漂亮的酒啊！”
酒用漂亮形容，多少有些不伦不类，李承乾心中忍不住吐槽：没话说，不用强行找话题。
“不知我是否有幸，与承乾你共饮。”
李承乾低垂的眸子微眯，稍稍抬头，父子目光在空中交汇。
就说，皇帝何时能同他这样心平气和的讲话，原来是换芯子了。
“很久不见了，陛下。”
这是被认出来了，李世民轻轻一笑，并不觉得意外，都是千年的狐狸，认出来了不奇怪。
“很久不见，我也不知怎么，就来了这里。若是给你的生活带来不便，我很是抱歉。”
李承乾轻笑，替这位时空远客斟酒，其实他自己也是时空远客。
“陛下尝尝这桃花醉，这些多有闲暇，总算把手艺捡起来了。”
李世民轻轻抿了一口，他已经许久没有现在这般放松了。
“难得你没跟太子妃黏在一起。”
原身的记忆里面，李觉那小崽子，没少跟祖父吐槽父母，父亲和母亲小孩子一般，总喜欢黏在一起。
“太子妃知道我喜静，愿意给我独立的空间。”
“贤妻美妾，怎么不比那称心好？”
哪壶不开提哪壶，李承乾面色尴尬，难得脸红起来。
李世民会心一笑，正要说话，李觉下了学回来，看到祖父，乐呵呵的上前行礼，贴着祖父落座。
“阿翁可算来看孙儿了。”
李世民捏了下孙儿肉乎乎的脸，眼底满是溢出的慈爱：“穆穆这是在怪阿翁没来东宫？”
李觉道：“这倒不是，阿耶说过阿翁朝政繁忙很是辛苦，孙儿都知道。所以每日，都是孙儿跟阿耶一起去甘露殿向阿翁请安。”
李世民抱着李觉到自己怀里，这个肉乎乎的小娃娃，真是越看越喜欢。他知道自己在这里待的时间不长，这样的闲适与宁静注定跟他缘分不太大，只能在心里叹气，不知道承乾那个小崽子，什么时候愿意给他生一个孙儿，他甚至都不求李觉，李象都行。
“穆穆，今日师傅教的多吗？功课做的怎么样？”
李觉早慧，知道父亲有话同祖父说，不愿意他在场，旋即回答：“教的不多，可我的功课还没有动笔。”
话说到这里，李觉从祖父怀里钻出来，拜过祖父：“阿翁同阿耶先玩儿，孙儿去做功课，待会儿给您写大字。”
李世民含笑看着李觉，别人家的孩子，果真是越看越喜欢。
“去吧！阿翁等着看穆穆的大字，若是写得好，阿翁有奖励。”
李世民一脸的高深莫测，看着李觉离开的背影：“承乾，你很会教孩子，无论是象儿还是穆穆，都被你教的很好。”
提到孩子，李承乾平静的脸上总算有了几许真切的笑意：“翊儿和弼儿也很好”
他的后院人不多，就太子妃和两位良娣，皇帝塞人，都被李承乾以各种理由挡了回去。他的子孙，算不上繁盛，但也谈不上凋零。
“另一个我，还好吗？”
提到自家那令人掉头发的崽子，李世民为难的扯了扯嘴角：“承乾梦中同他常见，他好不好你不知道吗？”
李承乾思索良久，叹了口气：“大夫可以观察病情，可病人具体情况，只有同病人朝夕相处的人最是清楚。”
李世民端起桃花醉，看承乾的目光满是赞赏之色：“你酿酒的技术，可比另一个你好多了。”
李承乾眸子微暗，幽幽开口：“陛下这样嫌弃承乾，可是心中已有新的继承人选择？”
“我和皇后，嫡子只雏凤与青雀，承乾，你觉得我心中的继承人是谁？”
李世民心下忍不住吐槽起来，自家那个承乾小心眼儿，面前这个好脾气的高明，心眼儿也不见得大到哪里去。到底是承乾，哪怕是时空不同，也总能找到些相似的地方。
“你同辅机也不怎么亲近，怎么就学了辅机小心眼儿那一套？”
李承乾轻笑，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我同舅父不怎么亲近，但同父亲亲近啊！”
李世民指着承乾直笑：“都是小心眼儿，怎么就得非遗传父亲，不能遗传舅父？难道你没听说，外甥肖舅？”
李承乾笑着回答：“舅父是权臣，我是储君，怕是说不得外甥肖舅。”
李世民轻笑，道理是这个道理。
“方才你问了一句功课，穆穆立刻领会你言外之意，是不愿意他在场打扰你我的谈话，马上找借口溜了。承乾，穆穆那样聪明的孩子，你们父子的障眼法，真的能瞒过穆穆吗？”
此话一出，李承乾整个人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