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节气的前一天，青岩镇南坪村的卫生室工地上飘着细碎的冰碴，陈凡踩着结霜的脚手架钢管，弯腰捡起一袋板结的水泥。省卫健委跟班学习时的笔记本摊在医药柜旁，泛潮的纸页间夹着一张皱巴巴的医疗功能区设计图，那是上月省三甲医院下乡帮扶时留下的规划草案。
“陈镇长，新装的输液架又生锈了！”村医老张头攥着断成两截的金属杆，白大褂袖口蹭在发霉的墙皮上，“说是省里重点扶持的医疗升级工程，结果这钢架子还没俺家腌菜坛子结实！”
陈凡蹲身查看支架底座，发现镀锌层薄得像层糖霜。他摸出手机调出全省基层医疗台账，系统显示南坪卫生室“2023年完成标准化改造”，可眼前新装的处置台台面已翘起边角，无菌柜里的紫外线灯管竟贴着“样品非卖品”标签。手指划过屏幕上的采购合同，医疗设备中标价比市场价高出60%。
“县卫健局拨的一百二十万专项资金呢？”陈凡翻开镇卫计办的验收报告，“医疗设备调试记录”上摁着三十个相同的蓝指印，连油墨渗透的纹路都分毫不差。
分管卫生的副镇长刘慧娟裹着羊绒披肩过来：“村医不懂医疗器械维护，设备损耗快些正常……”
“正常到让输液架变凶器？”陈凡撬开一台心电监护仪外壳，内部电路板上的焊点像癞蛤蟆背上的疙瘩，“刘镇长姐夫代理的这批设备，是不是把淘汰器械翻新当新品卖？”
镇卫生工作推进会上，刘慧娟将“全省基层医疗示范点”铜牌摔在会议桌上：“卫生室改造是省健康扶贫重点工程，现在挑刺要影响全县医改考核！”
陈凡将锈蚀的金属杆推过去：“省医疗器械检验所的检测报告显示，不锈钢铬含量不足国标三分之一，紫外线灯辐照强度衰减80%！”他点开手机里的安装监控，“厂家工程师自己调试五次都没达标——这种设备能保障医疗安全？”
卫计办主任擦着金丝眼镜：“可能是山区湿气重……”
“湿气？”李婷抱着档案袋推门而入，马尾辫上别着老张头送的艾草香囊，“上周抢救村民时监护仪黑屏，刘镇长在揭牌仪式上剪彩的照片，需要我投到大屏幕吗？”
刘慧娟的堂弟突然踹翻文件夹：“你们这是破坏农村医疗保障体系！”
“那就请真正的专家来。”陈凡拨通视频电话，省医学装备管理所工程师出现在屏幕上，“高工刚验收过协和医院急诊科设备，让他看看咱们的‘示范’器械？”
寒潮突袭的深夜，陈凡带着村医抢修停摆的制氧机。李婷举着应急灯照向漏液的氧气瓶，突然高喊：“减压阀密封圈老化，得先做临时封堵！”
“通知县急救中心调两台车载氧气来！”陈凡抓起对讲机，“让省医科大学设备管理系师生做安全评估！”
技术员急得跺脚：“温度太低检测仪失灵！”
“用红外热成像仪排查设备漏电点，重点检测高功率器械！”李婷翻出应急设备清单，“省药监局上周支援的检测车——我联系他们派技术员过来！”
刘慧娟的妹夫开着救护车堵在村口：“抢修要县卫健局批文，你们这是越权！”
陈凡亮出手机短信：“省卫健委三分钟前将南坪卫生室列为重大医疗安全隐患点——需要我联系央视《健康中国》栏目组吗？”
百余名村民举着“要郎中不要废铁”的竹匾围住镇卫计办时，李婷正在调试远程诊疗系统。她将AR眼镜分发给围观村民，省立医院专家的全息影像立即投射在诊室：“这套系统能实现三甲医院实时会诊，电子病历自动同步云端！”
几个老药农用戥子敲打投影设备：“虚影子能比得上望闻问切？”
陈凡调出浙江“数字医共体”建设纪录片：“余杭村卫生室用5G技术问诊，误诊率下降25%！”
“钱从哪出？”刘慧娟冷笑。
李婷翻开省财政厅文件：“医疗信息化资金有五十万结余，县人大去年就批复了使用方案——刘镇长说资金要‘统筹规划’，原来是在等医疗事故建民营医院？”
十天后全省基层医改现场会上，全息问诊系统让观摩团惊叹。当省检测中心的设备安全检测达标时，陈凡突然切换大屏幕：“省审计厅专项审计显示，追回被套取资金九十万元！”
观摩席上的刘慧娟刚要离场，县纪委监委的同志已走进会场：“请刘镇长配合调查医疗器械采购问题。”
诊室里，老张头抚摸着远程诊疗终端感叹：“这铁盒子比俺把脉还灵光，连病人指甲盖发紫都能看清！”
总结会上，省卫健委基层处长在卫生室前约谈陈凡。李婷正教村民使用电子健康档案，处长指着智慧药柜笑道：“小李主任在省医疗信息化创新大赛拿过金奖吧？这个智能分药系统是不是你参与设计的？”
陈凡的白大褂还沾着碘伏：“李婷同志是镇文化振兴办副主任，这次升级多亏她协调三甲医院资源……”
“老药新壶才是真惠民！”处长递过文件，“青岩镇列为全省智慧医疗试点，配套两百万升级所有村卫生室——你们要让赤脚医生穿上科技鞋！”
暮色将全息影像染成暖黄色，李婷的轮廓映在陈凡的巡查记录上。他想起两月前在省医疗展会上偶遇李婷，她蹲在智能中医诊疗仪前记录脉象参数，展台灯光将她睫毛的阴影投在寸关尺定位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