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你这次是因为什么过来的吧？”
面对周净瞳这一直击重点的质问，贺熙朝脸色微沉，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话锋一转地反问对方：“你可好些了？”
周净瞳拿纸巾掩着吸了吸鼻子，眼眶边上的泪痕早就已经被擦拭干净，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没事的，刚刚……只不过是风太大，迷了眼睛。”
如此拙劣的借口，主打的就是一个爱信不信。
周净瞳也不知道自己刚才到底是在哭些什么，就是心底莫名涌上来一股酸楚与委屈，怎么也压制不住。
她喜欢贺熙朝，这件事从来也不敢让任何人知道。
贺熙朝说他自己现在还没有谈恋爱的打算，也没有遇到什么能让他格外中意的女孩，对此，周净瞳也是既庆幸，又失落。
她十分清楚贺熙朝的脾性，说不会谈就一定不会谈。他和洛云霓是瞒天过海的假情侣，也不知道最后是谁能接住这么好的福分，能够在他身侧，伴其终生。
反正总归不会是自己的……
周净瞳深吸一口气，及时压下了心里那几分蠢蠢欲动的异样，冲着贺熙朝佯装嗔怒：“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贺熙朝清了清嗓子，“其实也没什么别的缘由，纯粹就是这段时间没有接到好剧本，闲着也是闲着，正好能抽空过来看看你，在这边待得习惯不习惯。”
“呵，你这话，糊弄糊弄云霓还行，想要骗我，可绝对没这么容易！”
“真的没有什么，你就别胡思乱想了，安心在这边待着吧。”
周净瞳认认真真观察着对方眉宇间的神色转变，还有那话语间透露出来的蛛丝马迹，眼尾一垂，冷不防问道：“是不是公司，想要让我离开比赛？”
贺熙朝呼吸一滞，难以置信地扭过头起，正对上周净瞳一双平静如水的眸子，无悲无喜，无伤无念。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
周净瞳努力扯了扯有些酸痛的面部肌肉，疲惫一笑，“你这个人，一向都懒得参加这种吃力不讨好的综艺节目，之前公司给你推了多少次，每次你都是看也不看直接撇掉了。这回却一反常态地突然跑过来，肯定有问题，而且还是非同小可！”
“自从知道你是节目组请来的助演嘉宾之后，我想了很多很多，这是其中最为合情合理的一种猜想，我也早就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
所以她才会在贺熙朝支支吾吾的糊弄之下，主动将背后的真相点破，直接把它放到明面上来说。
她并没有那么愚笨，也并没有那么脆弱。
此时的周净瞳看起来很平静，实际上也确实很平静，毕竟早就知道了应该是这么个结果，除去心头那几丝隐隐约约、如同涓涓细流般的苦涩之外，再也没有更多别的情绪了。
三顺是三十三进二十五，仅仅淘汰八个，成功晋级的二十五位学员进入总决赛，开启最后一轮的争夺。
周净瞳一顺是第二十名，二顺的时候还稍微高了一些，第十八名。这么个成绩，出道成团是够呛，但还是很有把握可以进入总决赛的。
“公司的意思是，就算你这次能撑过三公，进入总决赛，但也是肯定没办法闯入最终成团位。既然如此，还不如趁早脱身的好。”贺熙朝索性也不再拐弯抹角的，将公司的书面理由，一五一十向她解释清楚。
书面理由嘛，说得是一套有理有据，冠冕堂皇，好像一切都在尽可能地为周净瞳着想，好像这样就能让所有人忽视其背后的利益谋算，是多么的肮脏不堪。
周净瞳自然也是不会信的，忍不住嗤笑道：“她是不舍得在我身上花钱了，还是和其他学员的公司，签下了什么名额交换协议？”
贺熙朝无可奈何地拍了拍她的手臂，轻声提醒：“我刚刚说什么来着，你果真是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这本来就是她能做出来的事情，加上你自己也说得含糊不清，却又光赖我了？”周净瞳气呼呼地跑到一边，随手揪下一片绿叶子，搁在手心里头撕着玩。
那手法，真叫一个杀气腾腾，不留活口。
贺熙朝赶紧追过去，将她手里那片可怜兮兮残破不堪的叶子给解救了出来，“其实公司是对你有其他的安排，两个通告时间撞上了而已。”
他也并非是故意不想说出实情，只是怕实话实说了之后，周净瞳就更加伤心了起来。她又习惯把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试图自己消化，到时候，哄人事小，万一憋出什么好歹来，可绝对是得不偿失。
反正真实原因嘛，她刚刚也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与其火上浇油，倒不如先拐弯抹角地安慰着。
至于那个什么撞档期的通告……
无妨，虽然现在没有，但我肯定会让它有的。
殊不知，当贺熙朝指尖碰到周净瞳手心的一刹那，周净瞳顿时双颊一红，如同迎面飘过来一阵细腻和煦的暖风，什么恼怒啊、怨怼啊，全都被吹得烟消云散，无迹可寻。
这人还真是奇怪，一过来，心里头就好像什么气都没有了！
“这话我是告诉你了，但你可别把它放在心上，就当做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不知道，尤其不要影响到自己接下来的训练，更不能让其他人瞧出端倪。”
周净瞳会意点头，“我会尽可能控制情绪的。”
也绝对不会让其他人知道自己即将离开训练营的消息。
她不想和大家离开，更不想看到大家因为她，而担忧伤神的模样。
既然如此，还不如将这个坏消息瞒到最后，像以前一样无忧无虑，轻松自在。
还有这次的三公表演，《一百零一号魔法师》，本是她在整档节目里面最中意的设计编排，却阴差阳错成为了欢送她毕业的离歌。
周净瞳紧紧攥着衣角，下定决心：“纵使是最后一个舞台，我也务必会全力以赴，不留任何遗憾。”
“才不是最后一个……”贺熙朝停下脚步，神色笃定地望着对方眼睛，“你以后，绝对能够站上更大的舞台，拥有更多的观众，所有观众的眼中都只有你一个人，不做谁的附庸，也不做谁的陪衬。”
就像当日我第一次遇见你，你在空荡无人的练习室里面安静跳舞，如同一只孤独的鲸鱼在广阔无垠的大海中四处游荡，只为寻找着一个栖身之所。
那么孤寂，却又那么圣洁，值得这世间所有的美好。
周净瞳眨着亮晶晶的眼睛，朗声应道：“那便谢你吉言了！”
我也希望自己可以像那些真正的大明星一样，开得起几千几万人的演唱会，沾上万众瞩目的舞台，就连天上的星子，也化身成为熠熠闪动的应援棒！
这是周净瞳的梦想，同样也是无数娱乐圈小透明的梦想。
他们可以为了一个小小的上镜机会，几乎放弃一切，但最终得偿所愿的却是寥寥无几，这漫天星光，最终也只能降临在某几个幸运儿身上。
眉眼交汇之间，风月轻抚，秋水涟涟，两人突然像是触电一般，不约而同地挪开视线，背过身去，躲开了耳尖的一片绯红。
刚好此刻两人已经走了这么久，体育馆的侧门近在眼前，走过去大概也只有七八步的距离，周净瞳赶紧开口：“既然都已经送到了，你就先回去吧。”
只是那双眸子左转右转的，就是不敢直接抬头看对方。
贺熙朝捂嘴轻咳一声，“不急，我看着你进去。”
既然他都已经这么说了，周净瞳也不好多加推辞，转身迈步之际，下意识往旁边一瞄，刚好就瞥到一抹十分熟悉的身影，从通往侧门的另一条小路上款款而来，逐渐逼近。
还有贴在她身侧细心搀扶着的人，好像是……
“宣凝？”
“净瞳姐？”
抬眼的同时，两个人都表现得有些惊讶，似乎从没想过会在此时此地碰见对方。
周净瞳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前去，轻轻搀着她另外一边的胳膊，看着宣凝一瘸一拐，步履蹒跚，不由得心生忧虑，“你这是怎么了？”
宣凝悄悄将自己受伤的腿往后藏了藏，满不在乎地撩了下头发，轻快笑道：“哦，没什么事，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破了点皮，已经到医务室处理过了。”
周净瞳闻言，眉头一紧，“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摔跤呢？”
“呃……就是走楼梯的时候没看清路，一下子踩空了，从今往后我绝对会更加留心的，不会再犯！”
宣凝承诺得那叫一个信誓旦旦，也就顺理成章地抹去了眸底的一丝心虚。
她确实是在走楼梯的时候摔伤的，但不是因为没看清路，而是因为低血糖犯了，头晕目眩一片恍惚，这才双膝一软摔了下去。
医生说她的低血糖很严重，昨天拿走的那些调理药，也至少得连续服用个两三天才能出效果。这段时间尽可能随身携带一些糖果和巧克力，以备不时之需，如果再出现头昏、心慌、乏力等，记得要赶紧送到医务室这边检查。
宣凝都一一记了下来。
“所以，是肖老师把你送去医务室的？”周净瞳看了一眼她身边的肖泯雪，语气有些不善。
“不，是婉婉。”宣凝坦言，“我跟婉婉到医务室的时候，刚好遇见了在那边拿润喉药的肖老师。但是婉婉晚上还约了刘窈姐一起加练，所以我就先让她回去了。”
“处理完伤口之后，我本来是想一个人回来的，但腿实在是疼得受不了，这才拜托了肖老师送我。”
问，宣凝这么一大段话里，到底有多少胡扯加掩饰的地方？
反正在周净瞳看来，问题颇大，十分不可信。
首先，宣凝几乎是不会主动麻烦别人，很何况还是肖泯雪这么个并不熟悉的异性。就算她腿摔得很重，走路一瘸一拐的，身边还没有熟人，但她大概率也只会杵着拐杖挪啊挪，一路挪回宿舍。
所以啊，送宣凝回宿舍这件事，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是肖泯雪毛遂自荐的。
甚至于袁婉倾撇下宣凝自己回练习室，大概率也少不了他的筹谋。
还真是用心良苦！
周净瞳抬手拍了拍宣凝的肩膀，轻笑调侃：“我都还不知道，你跟肖老师的关系居然这么好！”
瞧瞧这无微不至的搀扶，再瞧瞧这亲密无间的距离，还有他盯着你看的眼神，属实是说不出的危险。
更可气的是，看见我过来了，他居然都还不撒手，那双爪子就像是黏在宣凝胳膊上了一样！
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惜宣凝并没有看出她内心的怒火中烧，还直接绕过她的身子往后瞧，“哪里哪里，总归比不上你跟贺老师！”
现在这个场面，就很微妙。
感觉就像是一对情侣同时撞见了对方跟出轨对象约会，一个怒气冲冲地质问为什么背叛我，另一个冷笑着表示彼此彼此，你也不遑多让！四人修罗场的局面，究竟该如何破解？
周净瞳幽怨地白了宣凝一眼，伸出手指猛力戳了戳宣凝的额头，“你什么时候学会了陆湘娉那套？”
“嘿嘿！”宣凝虽然被戳得连连后缩，但还是眯着眼睛，十分调皮地笑了两声。
同时，又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胳膊从肖泯雪手中抽出，“肖老师送到这里就行了，接下来的路，我可以自己走。”
肖泯雪满是迟疑地收回了手，看他的表情，似乎并不是很放心。
“你确定你现在这副样子，还可以自己走吗？”
宣凝咬了咬嘴唇，略带抱歉地望着他说道：“训练营里有规定，助演嘉宾是不可以进学员宿舍的，最多只能送到门外。再说了，不是还有净瞳姐嘛，她能帮我的。”
周净瞳十分有眼力见，果断伸出手臂环住宣凝，顺便抱着她同肖泯雪隔开了好几米的距离，生怕对方一扭头，直接将自家水灵灵的小白菜给叼走了。
“时候已经不早了，二位请回吧！”
你们两个大男人站女生宿舍门口，算什么样子啊，小心被狗仔拍到！
不要以为侧门位置就没有狗仔了，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告别了两位护花使者，周净瞳搀着宣凝，一步一顿地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时不时偏过头去，看着对方一脸单纯无知无觉的模样，忍不住轻声劝诫道：“你尽可能离肖泯雪远一点，我看啊，他多半是对你心怀不轨！”
“没有呀，我觉得肖老师人挺好的……”宣凝本想替肖泯雪辩驳，但想到周净瞳刚才的行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还说我呢！之前因为跟贺熙朝的绯闻，连累你受了多少的委屈，可你现在不但不跟他保持距离，还让他送你回宿舍！”
“还嫌被他祸害得不够惨吗？”
周净瞳红着脸生硬解释：“何必要把所有事情都怪他身上。之前的绯闻，他明明也是受害者呀……”
宣凝怒极反笑，咬牙切齿挺直身子，“你还真是……嘶！”
还真是冥顽不灵！
然而她话只说到一半就被迫终止，因为挺直身子而导致腿部受力，伤口处传出来一股强烈的刺痛，如同一百根针同时扎进了骨髓，在提醒着人类千万不可以忘记它的存在。
“怎么了？是不是扯到伤口了？”听到宣凝的痛呼，周净瞳赶紧俯下身子，轻手轻脚地帮她检查患处，看看有没有再度渗血。
“好好好，我不说你了，你也消消气，免得一不小心造成二次伤害。”
“唔……”宣凝瘪了瘪嘴，乖乖巧巧地应了一声。
这么一来，两人也算是握手言和了，矛盾来得快，去得更快。
“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伤得严不严重啊，会不会影响到接下来的训练？”
“放心吧，就是最普通的擦伤，虽然现在有点疼，但过个三五天就能结痂了，肯定不会干扰到后面的正式舞台表演。”
“擦伤也得好好注意，记得常换药，伤口没结痂的时候不要碰水……”
“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你呀……”
成熟起来比谁都成熟，幼稚起来，又比谁都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