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躺倒在沙土地上，手指紧揪着胸口的衣物，脸色苍白衬得逶迤在地的发丝愈发浓黑，虚弱到连总是乌沉沉盯人的眸子都半掩着睁不开。
好一只被摔碎的玻璃杯。
难怪当初他追不出来，在车子没油的情况下都让他们逃掉了。
就他这个模样，虞芫要是不把他戳离边界线，他再过个两分钟搞不好就死了。
虞芫现在真心好奇了，到底什么牌子的炸弹威力这么大啊。
统统见状也不禁感慨道：暮城在操控他人这方面手段果然成熟。
虞芫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虞芫：你再说一遍。
统统立马义愤填膺道：统统的意思是暮城虽然科技相对成熟，但暮城人道德低下，罔顾人权，这在国际乃至星际联盟中都是需要遭到批判的！
虞芫危险道：你们没有干出过这种事吧？
统统相当委屈：对不配合的宿主施加惩罚是不符合人权法的，正规系统都不可能这么做。
虞芫懒得理它，但心情遭到了破坏，原本还有点闲心欣赏一下布满裂纹的美丽人偶，现在完全没情绪了。
她开口道：“不管我这次能不能带陶乌走，这都是我最后一次来暮城。”
“我任职于燕城，佘局长你上次把两位继承人都得罪了的事，我想你应该还记得，没有上头审批的通行令，我根本无法出城。”
“我没有时间可以浪费。”
佘狣慢慢稳住了呼吸，撑着手臂从地上坐起来。
十分钟已经过了，但他却没有一丝力气驱动那些轻得比不过落叶的风团。
他高估了自己的自控能力，不舍的情绪几乎占满他整个胸腔，连刚才差点杀死他的电流，在她即将离开的痛苦之下都显得异常仁慈。
他的倒计时太过多余了。
但凡有多一分一秒的可能，他都会如蛇缠木般毫不犹豫的挺身绕上。
“上一次……你还有很多暮城的风景没来得及看过。”
佘狣低声自语。
他因违背了自己理应履行的决定而下意识地找寻借口。
虞芫点头附和：“是啊，上次我被追得什么也没看到，不过对你们的麻醉针倒是很有印象。”
她的阴阳怪气没有得到回应，佘狣眼神又开始放空。
有时候她也挺羡慕佘狣精神状态的。
没有一点内耗。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回神，抬眼看向虞芫道：“……至少今日让我弥补上次的过错吧。”
虞芫把剑绑回腰间，将人从地上揪起来，“行，弥补吧，今天你带我去哪看风景都行。”
“不过先带我去见见陶乌。”
佘狣没有回应。
他其实并不情愿，但虞芫也不在乎他那么多，她只要他默认就可以了。
见虞芫想要开车进城，佘狣阻拦她道：“每一辆车入内都会被登记，你不要开车，不要被其他人察觉你入城。”
虞芫觉得他现在这个情况说话有点像陶乌。
就是劝告她，但是又劝得不那么清楚。
当初他一心想抓她是为了利用她孕育异能优异的孩子，他现在保护她不被暮城人发现，是因为同一个理由吗。
……暮城在这个世界的角色定位究竟是哪种类别的反派。
虞芫看了眼远处指甲盖大小般的暮城，问道：“那我们怎么进去？”
他都让黑衣人把黑车开走了，这一百多公里总不能靠脚走吧。
佘狣给她指了个方向，告诉她道：“你将车藏到那里去，然后回来，我会召车来接我们走。”
虞芫没异议的照做了。
统统把车开进林子里还不够，它生怕再遇到点需要夺车逃跑的情况，先让虞芫把油加满，而后悄悄开了个小后门，利用光学折射把车隐身了。
以确保宿主在城里闹出动静决定跑路的时候，它不会着急忙慌四处搜索能用的汽车。
跟宿主风里雨里拼搏了快两年，它也进步了。
虞芫回到佘狣身边，他召的车没那么快到，两个人很是沉默了一阵。
她怀疑这空气中的尴尬只有她一个人能感受到，佘狣根本就不在乎车什么时候来，两个人不讲话会不会太沉闷。
他就一直凝视着她。
那双眼睛好像永远不会干涩，永远不会被微小的尘埃侵扰，那是两颗上了釉的瓷珠，不会转动也不会眨闪。
虞芫刚开始还能忍，后面只觉得寒毛竖起，一股不适感从靠近他的半边蔓延至全身。
她皱眉转头直视他道：“不要这么看我。”
佘狣缓慢眨了下眼，然后很听话的把视线往下挪，停留在她手上。
一模一样的凝视方法。
虞芫觉得从指头痒到了手臂，但凡在他视线之内的部分，都有种被黏液粘住了的感觉，紧绷绷又痒麻难忍，体感极其怪异。
她砍异兽被它体液从头浇到尾都没这么不舒服。
虞芫忍无可忍挠了下手背，语气更冷的斥责他道：“不要盯着我！”
佘狣肩膀微微垮下去，他犹豫了片刻，很缓慢地再挪开视线，将目光定在她脚边。
虞芫总算懂了什么叫屡教不改。
她心中腾起一股火，厌恶地后撤了一大步，用剑鞘拍在他脸上给了他一耳光。
虞芫虽然是警告意味居多，但火气在心难免控制不住力道，啪的一声极其响亮，在他脸上打出一道微肿的红痕。
“我说你不要看我！”
佘狣慢慢撩起眼皮看了她一下，她愤怒的神色让他有点委屈，视线定在她的方向是他情不自禁，但他有在听她的话，没有抬头看她。
他后退了一步，视线仍盯在她脚边。
虞芫：“……”
这家伙没进好对象名单除了精神问题，理解能力也有问题。
她呲牙考虑要不要给他第二下的时候，他召唤的银色车辆来了。
跟能容纳七八个人的黑色大车不一样，这辆银车就是很标准的私家车体型，造型非常低调，放在马路上五分钟都没法让人找到。
车里加上司机也只有两个人。
跟那几个黑衣人不一样，虞芫能察觉到他们是佘狣的人。
他们身上有和佘狣一样的气息，很难有具体的表述，大概是因为神情类似，基本上都没有什么表情，连佘狣顶着一张明显被抽过了的脸上车，他们俩也没多看一眼。
虞芫坐副驾驶，故意拉开和佘狣的距离。
他也没说什么，报了个地址给司机之后就在后排光明正大的看她。
虞芫让统统把陶乌的坐标打开。
她做事向来是很有原则的，如果对方满足了她的需求，那她其实并不怎么在意一些细节。
她要不要发火只取决于她的坐标有没有向陶乌靠近。
好在佘狣没有做阳奉阴违的事。
他们的确是在去见陶乌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