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瑾在冰冷的水中挣扎着,
呛了几口江水,刚浮到水面,便被湿重的衣服拽着他往下沉,
他张大嘴贪婪地吞咽着新鲜空气,喉间的咸腥还没散去,那句“人都齐了吗?”刚到舌尖……
骤然间,
一道刺目的白光撕裂了天幕,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扎进眼底,让他瞬间失去了视觉。
紧接着,
一股毁天灭地的热浪裹挟着碎石扑面而来,胸口像是被一堵烧烫的铁墙狠狠撞上,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他按回水中。
浑浊的江水疯狂翻滚,带着泥沙和碎木屑钻进汪瑾的口鼻,窒息感与灼痛感同时攫住四肢百骸,他像片被狂风撕扯的落叶,在混乱的水流中不由自主地翻滚下沉。
吸饱水的衣裤坠得他全身发沉,每一次抬手划水都像在拖拽千斤巨石,胳膊上的肌肉突突直跳,疼得钻心。
耳膜的轰鸣里,水面上的惨叫、桥梁坍塌的闷响混着水流的呜咽,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勒得他胸口发紧……此刻,他猛然想起从火车上跳入鸭绿江的弟兄们现在怎么样了?
老周在水里只会狗刨,能不能躲开这一劫?
小李年纪最小,会不会吓得忘了躲闪?
这些念头刚冒出来,
他又被呛进肺里的冷水狠狠压了下去。
浑水裹挟着泥沙与焦糊的气息,灼烧着他的喉咙和气管,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感,让他只能吞下更多冰冷的河水。
眼前仍是一片模糊,只有几缕微弱的光透过浑浊的水面渗下来,像极了战场上濒死者最后的眼神。
胸口的钝痛感越来越烈,爆炸冲击波撞击的余劲顺着骨骼蔓延,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肋骨发酸,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
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嵌进掌心的泥沙里,残存的意识在“活下去”和“找弟兄”之间疯狂拉扯。
可身体却在持续下沉,冰冷的河水顺着领口、袖口钻进衣服,冻得他牙关打颤,四肢渐渐变得麻木。
爆炸的热浪早已被河水吞噬,只剩下刺骨的寒意,顺着血管蔓延到心脏。
他想喊,
想嘶吼,
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水声,
心里翻涌着不甘与焦灼……这爆炸真的是来得太强大了。
突然间,
一块裹挟着硝烟的巨石轰然坠落,
“咚”的一声砸进江面,
激起的水浪如墙般翻涌。
尚未缓过劲的汪瑾被这股巨力狠狠裹挟,胸口像是又挨了一记重锤,
眼前顿时一黑,刹那间被彻底吞噬,意识如断线的风筝般坠向无边深渊,整个人直挺挺地失去了知觉,随波沉浮。
……
安东城的五龙峰上,
夏日的微风卷起丝丝凉意掠过卢国泰与朴范全的脸颊,
黄铜望远镜的镜筒被掌心焐得温热,二人的目光死死锚定着鸭绿江大桥……钢铁桥身在夜色中泛着冷光,火车驶过的汽笛仿佛能顺着空气传到山巅。
突然,
一道赤红的火光撕裂天际,
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轰鸣,烟尘如蘑菇云般冲天而起,
钢铁架构在爆炸中扭曲崩塌,断成两截的桥身轰然坠入江中,激起丈高的水花。
“成了!咱们成了!”
朴范全率先冲破屏息的沉寂,
像个挣脱束缚的少年般原地蹦跳,粗糙的手掌用力拍打着卢国泰的肩膀,眼眶因激动而泛红。
卢国泰紧攥着望远镜,指节泛白,脸上紧绷的线条骤然舒展,喉结滚动着,重复着那句滚烫的话语:“成功了……他们炸掉了大桥!”
风将爆炸声的余波吹散,也卷走了多日来的焦灼。
卢国泰猛地回过神,
抬手按住朴范全的胳膊,声音带着难掩的急促却依旧沉稳:“快!咱们立刻给快嘴李和金吉成发报!”
朴范全应声从背包里掏出电台,
手指在按键上飞快跳动,滴答声在山风中急促响起:
“任务达成,桥体已毁,速按预案转移。” 卢国泰举着望远镜再次望向江面,确认没有遗漏的目标后,才松了口气,转身帮着收拾装备。
山顶的风更烈了,
却吹不散两人眼中的光,远处的安东城灯火依稀,而他们脚下的这条路,才刚刚踏出关键的一步。
电波穿透关外的夜色,
载着捷报飞快传向远方……滴答的摩尔斯电码在黑暗中跳跃,将“桥体已毁、任务达成”的消息,精准送抵快嘴李与金吉成的接收端,没有半分耽搁。
快嘴李正在奉天城的启新商会,调试着电台。
突然,
耳机里传来急促而规律的滴答声,他猛地挺直脊背,手指飞快记录电码,目光随着笔尖移动,呼吸渐渐急促。
当“任务达成,桥体已毁”六个字完整呈现在纸上时,快嘴李猛地一拍大腿,激动的窜出了电报室,对着过道大喊道:“大掌柜成了!汪瑾他们成了!”
他眼眶瞬间红透,
抬手抹了把脸,又忍不住咧嘴笑起来,露出两排白色的的牙齿。
而朝鲜旅那边,一直守在电台边的金吉成,待得知消息后。
原本紧绷的下颌线骤然松弛,攥着的拳头也缓缓松开,手指上的白痕渐渐褪去。
他重重拍了拍电报员的肩膀,声音带着难掩的激动:“总算没白费功夫!通知兄弟们,按原计划行动,连夜向张广才岭的山中转移!”
听到消息的猛子,正坐在启新商会的办公室里,指尖夹着的烟卷燃到了尽头,烫得他猛地回神。
喉间滚过一声压抑的长叹,胸腔里的激动像潮水般翻涌,久久没能平复……鸭绿江大桥被炸,这盘蛰伏了许久的棋,总算抢了一次先手。
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的木纹,一个念头突然如星火般窜入脑海,越燃越烈:如今大桥已毁,日军从朝鲜的补给线被拦腰斩断,
若是真如情报上得到的消息,九一八事变爆发,小鬼子全面侵华,那么启新商会这些年攒下的力量,是不是能和小鬼子来一场殊死搏杀呢?
这个想法让他浑身一震,眼底骤然亮起炽热的光。
他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脚步沉重却坚定。
商会这些年明面上是经商,暗地里早已悄悄囤积军火、联络义士与绿林好汉,手下更有分散在整个东北几个师的护商卫队,再加上遍布各地的分号,也早已暗中成立了各自的抗日力量。
可转念一想,
他又缓缓停下脚步,眉头拧成了疙瘩。
日军的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反观他们,虽有满腔热血,却终究是民间力量,缺乏正规的军事训练,武器也多是轻武器,真要正面硬刚,无异于以卵击石。
更何况,小鬼子在东北还有两个武装堡垒大连跟旅顺口……再加上满铁……哎!这军力对比……商会还是不够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