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强的话似自语、似承诺，带着几分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动容。
本来就害羞的蕙兰，此刻脸红得像是刚出锅的虾，她深吸了一口气，笑道：“云强哥，你还是快吃吧，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我先回房间休息了。”
说完，蕙兰赶紧解下围裙，低着头做贼一般跑出了厨房。
周云强站在原地，看着蕙兰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又回头看了看灶台上的两盘菜。
他从锅里拿起一个热乎暄软的馒头，狠狠咬了一大口，又夹了一大筷子辣椒肉片塞进嘴里。
那股暖意，顺着喉咙一直熨贴到了冰冷的四肢百骸。
周云强越嚼，越觉得自己眼眶发热。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许素馨几人就已经起床了。
自从开始忙活起了食堂，大伙儿早就习惯了这个作息。
早饭是热的馒头和许素馨煮的玉米碜子，周云强囫囵吃了点，就急匆匆地去国营饭店上班了。
昨天他之所以一下班就赶回了家里，一方面是他想要早点把昨天的事告诉许素馨，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知道李建设昨晚肯定要忙着处理牛铮的事儿，他不方便在场。
但他心里还是惦记着事情的后续，和李娇娇的情况的。
推开后厨那扇带着油污的木门，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巨大的蒸锅已经冒起了白气，几个帮工正在闷头处理食材，切菜的声音一阵盖过一阵，笃得充满规律。
但后厨的气氛却明显有些压抑，少了往日的说笑打趣，显得格外沉闷。
周云强一眼就看到，平时总是神采飞扬地站在主灶旁指导备料的李建设，此刻正背对着门口，佝偻着腰站在水槽边，拿着抹布，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台面。
如果非要说后厨有什么不一样，那一定是少了那个每日总是殷勤地围着李建设打转、端茶递水、师傅长师傅短叫的亲热的牛铮。
而那把专属于牛铮的刀，也从刀架上消失不见了。
听到推门声，李建设缓缓地转过身。
才一夜不见，这位平日里中气十足的老师傅，仿佛被抽走了不少精气神。
黑圆圈里透着浓浓的疲惫，一看就是一夜都没睡好。
看到来的是周云强，李建设嘴角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
那笑容里，没有了往日的威严和爽朗，只剩下被欺骗的痛心。
“云强来了，你妈的食堂最近干得咋样？”
李建设的声音沙哑，一边问，一边长长地叹了口气。
看着李建设一夜之间苍老疲惫了许多的模样，周云强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有许多话都卡在他的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来。
他既愤怒牛铮的卑劣，又替李娇娇差点受骗而后怕，更心疼心疼李建设此刻的失望。
顿了一会儿，周云强才开口道：“我妈那边挺好的，师傅你推荐过去的人也靠谱。”
说着，周云强便默默蹲到了水槽旁边，拿起刀，开始闷头处理一条大鱼，这些事儿是他每天都干惯了的，现在他也只能用干活来掩饰自己的情绪。
锋利的刀刃刮过鱼鳞，发出沙沙的声响，在沉闷的后厨里格外清晰。
好半晌，将水盆里的几条鱼都处理干净，躲成烧鱼用的鱼块。
周云强才像是鼓足了勇气，放下手中的刀，走到依旧站在台面旁出神的李建设身边。
他声音很低，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切：“师傅，娇娇她还好吗？”
李建设猛然回神，缓缓转过头，看向周云强。他知道周云强一向老实，会这么问是真的在担心李娇娇，而不是想要看热闹，更不是不是幸灾乐祸。
看着这个也让他很满意的徒弟，李建设才觉得心里堵着的那口恶气散了不少。
要是非让他从这两个徒弟里选一个出来和自家闺女牵线搭桥，他更看好的一定是老实忠厚的周云强。
可惜，一来周云强没有这个意思，二来自家闺女和牛铮看对了眼，他也不好乱点鸳鸯谱。
李建设重重叹了口气：“娇娇人没啥事儿，牛铮媳妇一家子是她带来饭店堵牛铮的，她心里肯定有准备了。就是她心里头那道侃儿，得缓几天，昨天一回家她就把自己关屋里了，饭也不吃，水也不喝，我怎么劝都没用。”
李建设通红的眼睛里满是自责：“都怪我瞎了眼，临了临了，收这么个玩意儿当徒弟。差点儿就把娇娇推进火坑里了，要不是……”李建设顿了顿，抬手拍了拍周云强的肩膀，感激道：“要不是你小子一直提醒娇娇留个心眼，让她对牛铮起了疑，这后果我真不敢想啊！”
李建设边说，边用力捶了一下自己的胸口，神情里充满懊悔。
他媳妇走得早，李娇娇是他一手拉扯大的，说把她看成眼珠子也不为过。
谁知道，在他眼皮子底下还出了这样的纰漏。
周云强被李建设感激的目光看得有些局促，黝黑的脸皮直发烫。
牛铮这会儿已经被赶走了，当着李师傅的面周云强也不想再继续瞒着是许素馨最先提醒他的事儿。
他咬了咬牙，开口道：“师傅，其实最早觉得牛铮不对劲儿的不是我。”
周云强的声音有些发抖，带着点不好意思。
李建设愕然地看着周云强：“不是你，那是谁？”
“是我妈。”周云强直接将许素馨给供了出来。
“你妈？”李建设愣住了，他记得许素馨和牛铮没什么接触，为什么她会这么提醒周云强？
周云强用力点头，“当初你不是让我和牛铮一起去家里比试手艺嘛，那天比完之后，我妈私下里就跟我提过一嘴。她说，看人有时候不光看表面功夫，牛铮这人眼神太活、心思太重，对您和对娇娇的殷勤劲儿，透着点刻意的讨好，少了份真心实意。”
周云强停了片刻，看李建设的脸色没有变得难看，才继续道：“可那时候，你已经决定收下他了。我妈她也担心自己看走了眼，贸然跟你说这些，有挑拨是非的嫌疑，更怕给你添堵，让你为难，所以就没有直接对你说这个事儿。”